白崇禧虽然气愤到了极点,但也还得勉强服从命令,他派独立团团长郭凤岗带一个营,从中渡绕到沙浦袭扰敌后,自己率钟、陆、刘、何四纵队主力及郭凤岗团的两营,向东泉圩进发。
却说方浩明已侦知唐继虞主力一部已进至沙浦江北岸,与吴学显部已成隔江相望之势,战机眼看转瞬即失,他决定趁唐军主力全部到达之前,发起攻击,将敌各个击破。第二天拂晓,尚未见白崇禧主力到达,方浩明便向沙浦圩发起攻击。他命蒋先云率民防团担任正面攻击,俞作柏、夏威担任左翼攻击,伍廷担任右翼攻击,吕焕炎部由柳州调出充作总预备队。吴学显据守沙浦待援,顽强抵抗,方浩明攻击自晨至午后均无进展。此时唐继虞催动主力大军,向沙浦急进,来援吴学显。吴学显见援军已达沙浦江北岸,忙命工兵营冒着枪弹架设浮桥,使唐军主力得以渡江增援。方浩明闻讯,严令伍廷夺下江对岸的制高点――白马山,以火力威胁渡江之唐军主力。
白马山雄踞沙浦江右侧,象一匹灰白的骏马,吴学显部有一营据守山顶。伍廷率队反复冲杀,白马制高点五得五失,战斗打得至为激烈,最后,伍廷部仅剩一百余人,再无力发起反攻夺下白马山。吴学显的工兵营在沙浦江上架设浮桥告竣,先行到达的唐军主力,正象蚂蚁一般源源从浮桥上通过,进入沙浦圩增援。战局急转直下,方浩明的正面攻势已呈动摇。
“告诉伍廷,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夺下白马山,否则将他的头拿来见我!”得知情况后,负责督战的黄绍艰难地从担架上支起半个身子,命令他的卫队长给自己留下四名卫士抬担架,其余全部由伍廷指挥攻取白马山。
伍廷率自己的残部和黄绍的几十名卫士,又向白马山发起了攻击,据守山头的敌军纷纷跃出掩体,与伍部展开肉搏厮杀,两军士兵抱在一起,扭打着,撕咬着,不断滚下山崖,不及半个小时,伍廷部一百余人已打得所剩无几,白马山仍被敌军控制着。伍廷见反攻无望,凄然长叹一声,正待拔枪自杀,却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回头看时,只见一支人马正向白马山冲来。原来白崇禧的主力已赶到,钟祖培正指挥自己的纵队,反攻白马山。
伍廷绝处逢生,喜之不胜,即与钟祖培汇合再夺白马山。白崇禧此时随钟祖培纵队之后,登上白马山,见唐军主力源源通过浮桥,形势险恶,即令钟祖培命炮兵将仅有的三门山炮拉上白马山来。可是炮兵连长却报告,山势陡峭,炮拉不上来。白崇禧令钟祖培再派步兵一连,协助炮兵将炮抬上来,尚有迟误,军法惩处!不久,炮兵和步兵们连扛带抬加拉,总算将一门炮运到山顶,白崇禧亲自指挥,发炮首先将沙浦江上敌之浮桥轰断,敌军落水者无数,增援之路顿即被切断。接着两门山炮又运上来了,白崇禧用一门炮继续轰击沙浦江北岸唐军主力先头部队,使其不能靠拢江岸;又令那两门山炮向吴学显据守的沙浦圩内猛轰,阻止吴部工兵营恢复浮桥的行动,并配合主力向沙浦圩内发起攻击。
吴学显见浮桥已被轰断,桂军又以炮火封锁江岸,浮桥无法恢复,在桂军的猛烈攻击之下,他害怕在失去主力增援的情况下被包围歼灭,乃急令所部撤退,向唐军主力靠拢。仓促之中,吴学显部退出沙浦圩,数千人一齐涌向沙浦江边,但浮桥已断,无法渡江,桂军又集中全部枪炮火力,向江边猛烈扫射轰击,吴部滇军毫无工事依托,又缺有力部队的掩护,士兵成片倒在江边。吴学显无奈,只得强令抢渡沙浦江。滇军本不善泳,又值夏季沙浦江水暴涨,溺死的,被枪弹击死的,随波逐流而去,一江血水,半江尸体,令人怵目惊心......
前敌指挥官吴学显的命运,总算比那蚂蚁一般的士兵要好些,他有一匹高大壮实的白马。那马的水性极好,它背上托着身躯肥大的吴学显,尾巴上又拖着一名卫士,昂着头,直向对岸游去,在纷飞的枪弹之中,竟安然抵达对岸。吴学显过了沙浦江,回头看时,他的部下渡过江的零零落落,八千子弟,仅余百人。正在惊惶之际,忽见对岸那白马山酷似一匹白马,正对着他的坐骑遥遥相望。他猛然醒悟,此役能死里逃生,全靠那匹白马暗中佑助,想来倒也福大命大。他立即滚鞍下马,对着白马山连拜了三拜,然后翻身上了他那匹白马,对着那些命大福浅的百余士兵高声叫道:“弟兄们,我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世界还有我们捞的,跟我走吧!”
那白马长嘶一声,抖掉浑身水珠,疾驰而去。那百余名从龙王爷手中脱难的士兵,仍跟着吴学显,追赶唐继虞溃败的主力归队去了。
却说白崇禧率主力赶到沙浦,及时抢攻白马山,遂将唐军主力和吴学显部一击而败,打了胜仗,却又耿耿于怀。他从白马山上下来,决定不去见他的军长黄绍,准备率钟、陆、刘、何四纵队主力和郭凤岗独立团离柳州南下,找李宗仁去。他实在受不了黄绍那盛气凌人的训斥和辱骂。
“参谋长,黄军长请你去。”
白崇禧见黄绍的卫士来请,心情怏怏,极不痛快,本不想去面见这位粗暴蛮横的主官。想想还是去了,一则他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二则他与黄绍乃是同学又共事多年,不去不好。还是去见一面吧,但对这次战役,他仍坚持自己的大迂回包围战术的正确,他准备为此再与黄绍争辩,甚至对骂,不惜关系破裂,反正在他的心目中,这支部队的统帅是李宗仁,李宗仁就是刘备,自己是诸葛亮,黄绍,黄绍又算得了什么呢?将来排起坐次,关、张、赵、马、黄,黄绍不过是关云长的角色而已!
白崇禧跟着黄绍的卫士,一路走,一路愤愤不平地想着,转眼便到了沙浦圩前的一棵大榕树下。战争甫停,圩上房屋,尚冒着浓烟,这亭亭如盖的古榕,被炮弹削去了一枝大桠,象一巨人,被断去手臂似的。白崇禧被引到一抬担架前,却并不见到黄绍,只见卫士跪下去一条腿,俯身对着担架唤道:“军长,军长,白参谋来了。”
白崇禧这才低头看去,只见那担架上平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额上搭条湿毛巾,两只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嘴唇干裂,腮上一丛又长又密的胡须简直象堆乱草,与其说这是一个人,还不如说这是一具僵尸更为确切一些。黄绍?难道这就是那个精力充沛,跋扈自信的黄绍?白崇禧与黄绍分别也才三、四个月的时间啊!他感到鼻子有点发酸,不知怎的倒生起一股对这具“僵尸”的怜悯之情来。白崇禧的自信力也许比黄绍更强,但现在却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了。
那两只深陷的眼窝中的两张眼皮,慢慢地抬了起来,那两只眼睛开始发亮了,亮得依然是那么冷冽,象是由淡红的玛瑙镶进眼眶中的两只眼珠子----这就是黄绍!十几年的同学和同事的生涯,矮崇禧永远不会忘记那两只冷峻的眼睛。
那两张干裂的嘴唇在慢慢地蠕动着,吐出一声低沉的无力的声音:“你坐!”
白崇禧来时满腔的怨气和怒愤,此时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慢慢地坐在黄绍的担架旁,什么也没说。
“健生,”黄绍伸出一只颤巍巍的瘦得皮包骨的手,摸索着,象要寻找什么东西,终于,他摸到了白崇禧的手,便紧紧地抓住了。“恐怕......我要......死了!”他胸口起伏着,喘了一口气,“真的,有人曾给我......算过......命,说我......过不了......三十三岁!”他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部队......我......都交给......你啦!”那两张疲惫的眼皮又无力地闭上了。
白崇禧紧紧地握着黄绍的手,两行辛酸的眼泪夺眶而出,直洒在那张颧骨突突的脸膛上:
“季宽,季宽......”
那两只深陷的眼窝中的两张眼皮又微微地抬了起来,眼神望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方浩明,依旧无力的说道:“舒......白.......可担.......大任,此役.......全是舒白.......指挥,我......只是负......责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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