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和小乔刚刚走过的这段路途上,被小乔撒满了爱情。如果路上撒满灿烂的爱情,人们自然不敢随便踏上去。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不,应该说像所有不希望家庭破裂的男人一样,尹初石不害怕艳情,但在艳情以外他更加小心。
“对不起,”尹初石朝旁边挪动几步,“我想我要说的已经都说了,也许我该走了。”
“你还没看完带子呢。”
“我想不看也能知道一个大概了。”
“你害怕了?”小乔问。
尹初石又一次感到被击中的,但击中的部位是他要拼命掩盖的。他走到外间,停留了一下,觉得无话可说了,便又往外走。
“等一下。”
“还有事么?”
“永远也不再见面了?”小乔倚在门框上凄楚地问尹初石,她的表情孤独无助,又一次让尹初石感到心疼。他想立刻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摩,驱散她姣好脸上的愁云。
“别这么说,已经认识了,有时间就不妨在一起聊聊。”尹初石依旧站在原地。
“请别马上走,抱抱我,哪怕就一次。”小乔突然请求他。
尹初石感到一阵眩晕,如果现在不马上走,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无法避免。
“对不起,我真得走了。”尹初石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径直离开了小乔的家。
来到大街上,尹初石像一个缺氧患者似的大口呼吸着冷空气,但心跳丝毫没有减弱。小乔说“抱抱我”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仿佛伸手可及。她的神情,她的目光,她的惹人怜爱的声音,她的一切的一切都让尹初石感到从未有过的冲击,他从没在任何别的女人那里包括妻子,发现如此动人的撩拨。
但他还是挣脱出来了。他现在不是在小乔的床上而是在大街上。他甚至为自己的大丈夫气概暗自高兴。他看看时间还早,便直接回办公室了。
六
王一并没觉得自己故意等着尹初石回来一道吃饭。但直到女儿小约七点半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家时,她还没吃晚饭。尹初石肯定不会回来吃饭了,但他却没打电话告诉一声,她想。和小约一起吃晚饭时,小约问她玫瑰花是谁买的,并说作为家庭成员她不仅是最后一个发现玫瑰花的,而且事先对这笔开支一无所知。王一笑了,她告诉女儿,对不交银子的家庭成员,老天爷吩咐了,知道也行,不知道还行。
“我没交银子,这是事实,可我一天到晚容易么?早晨七点多到校,一拼命就得拼到晚上七点多。还不是为你们两个卖命?”
“为我们?”王一不解。
“当然,要是依我自己,我根本不上学。”
“不上学干嘛呀?”
“干嘛不行?!流浪远方,拣废纸卖钱,十五岁嫁人,可干的事多着呢!”
“小约,你可是真的长大了。”
“才发现呐?!不过,您别太当真,我在我班还算是思想幼稚的。”小约说得十分得意,“我们最成熟那主儿说,她最渴望喜欢她的男人用鞭子抽她。”
“什么?”
“哎,你别喊,也别跟别人说。她让我跟任何人都不说的。这完全是心里的秘密,让我一不留神给抖出来了。”
“好吧,我不说,不过你没这么渴望吧?”
“我的渴望不都跟你说了么,大不了就是拣拣破烂儿什么的。反正是没有压力就成。”
“你在学校觉得压力大么?”王一认真地问。
“有点儿,不过,我同学讲话儿了,中国人民谁没有压力啊?”小约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聊,便说,“妈,这玫瑰一买多就俗了。”
“什么意思?”
“人家买玫瑰只买一支。”
“那是因为兜里没钱。”
“行了,你可别像我爸似的,总以为别人没钱。”小约看一眼王一又说,“我班有个男生存了十二万块钱。他让我看过存折,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说,他爸给他娶媳妇儿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你转个学校?”
“行了,我这个学校已经够好了。”小约说完回自己房间去了。她还得拿出一些时间准备明天的功课。王一心里很疼女儿,但又不能下决心让她去流浪或去拣破烂儿。似乎有一种潮流,即使她是一个老师,仍旧觉得并不十分健康,学生应该这样学习么?但她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脱离这种潮流。这本身已经够吓人的了。
王一收拾完一切,便到卧室里倚在床上,听小录音机。她怕音响影响女儿学习。她拿起波伏瓦的《女宾》,接着读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习惯好不好,她常常同时读两本或是三本书:临睡时读的书放在床头;上班空闲时间读的书放在皮包里;工作需要必须读的书放在案头。她换了一盘磁带,是澳大利亚“三兄弟”演唱小组。她最喜欢他们的一首歌叫《阳光》。波伏瓦的《女宾》是她读得最慢的一本书,她常常无故停止阅读,陷入对作者波代瓦的种种猜测中。因为这故事来源于波伏瓦的直接经验。最困扰王一的是,一个女人,无论波伏瓦,还是一农妇,能对丈夫的情人产生理解。她觉得这很了不起,但没把握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