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没能赶上末班车。追车的时候钱包掉在地上,捡起钱包的那一刻,末班车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我把钱包里滑出来的陆梦瑶照片安放到原来的位置,呆呆地望着末班车黑洞洞的排气筒,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街边的音像店里传出任贤齐的《永夜》。渐渐放开了你的指尖…当年猛子失恋,我和老q陪他在ktv嚎这歌嚎过一宿,如今它的旋律在我耳中显得庸俗而陌生。按王小波的说法,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生活不免庸俗,因为活着这件事本是庸俗。
我仔细端详照片中的陆梦瑶,企图从她笑容中获取她拍照时的心情信息。万万没有料到,经过短短数十秒钟时间,陆梦瑶的照片永远的离我而去――我被人劫了。这是我第一次遭遇抢劫,不得不说他们的手法很粗鲁,先是把我按倒在地,随后几只大手笨拙地在我屁股上摸来摸去并最终搜到那方形物件。我伸腿绊倒一彪形大汉,爬起身来还击。遗憾的是我已毕业多年,竟忘记如何打架。
正当我犹豫该打哪里、用拳还是用脚之时,不慎被帽拳击晕、被飞踢撂倒。混乱中,我出手抓伤一人的眼睛,此人捂着脸惨叫一声,带着众人逃逸。我既没有追也没有报警,为150块钱不值当,还不够麻烦的呢。相信他们满怀期待地打开钱包时也会大失所望地高喊:“这他妈穷逼,都赶上我们了。”当然,我跟他们打架也不是为保护身上仅有的合法财产,只是纯粹心情不爽想找人发泄而已。
被劫虽没给我带来多大的财产损失,但确实给我制造出麻烦――没钱回家。我只得原路返回跟陈小希借钱。根据以往经验,此刻陈小希应坐在电视机前,边抹眼泪边看肥皂剧。为不错过接下来的剧情,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塞给我钱打发我离开。
我想错了。此刻的陈小希正安静地靠在墙角里,手握着安眠药空瓶,脸上挂着惨白的淡淡微笑。空间里充满和谐的味道,我的世界却一片黑暗。
打过120后,我抱着陈小希冲到楼下等车。救护车迟迟不来。我真的慌了,踱着步,嘴里不停的叨念着“操他妈的。”陈小希刚才的神态像一幅幅重复的幻灯片,反复在我脑海中出现。陈小希教我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寸光阴一寸金”。救护车到来,我跟司机说的第一句话是:“慢逼,你敢再慢点来吗?”司机体谅到我的心情,没跟我计较。
车上,医生没拦着我抽烟,路过车站,音像店里依然循环播放着《渐渐》。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医院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在急救室门前的凳子上,也不记得陆梦瑶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是怎么跟她说话的。我恢复记忆的时候,陆梦瑶已经站在我身边。我很庆幸她很体贴我,没在这个节骨眼上追问为什么会在此时间段内出现在陈小希那里,现在的我回答不出任何问题,唯一能说出的表达完整的话语就是那句“操他妈的。”
漫长等待…陈小希获救。我无比感谢掉落在地的钱包,车子开得飞快的司机,抢窃我的所有劫匪们。从小到大,我从未如此发自内心地感谢过任何人。如果陈小希死了,我真的不敢想象我会变成怎样,接下来的日子会变成怎样。
凌晨,老q、猛子一行人赶来。老q抡圆胳膊送对我送出一记大嘴巴。我歪倒在地,嘴角渗出的血液掺杂着唾液流到地上,浇灭先我一步摔在地上的烟头。从力道上看,老q的这一巴掌比之前揍我的劫匪们狠许多,不知为何,我感不到丝毫的疼痛,反而觉得挨一巴掌远远不够。可惜老q被猛子等人拦住,没机会再一次出手…
后来,我借上厕所的机会偷逃出医院。我实在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醒来后的陈小希。我不想回紫竹院的房子,更不想回自己的房子,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害怕再一次看见陈小希靠在墙角里闭着眼对我笑。天大地大,竟无我容身之所。
百般踌躇,我回到父母的房子里。父母正在睡梦中,我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摆设。自从我考上大学离开家,母亲便一直把我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保持屋内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每次回到这里,我都会感觉时间倒回到我离家的那天。曾经的我叛逆、猖獗,发誓一旦赚到钱就永久地脱离这里的束缚。直至今天,我才发现从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和这里产生了某种必然的关联,这关联千丝万缕,欲割不绝。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
三栋房子,究竟哪一个才算我真正意义上的家?我着实糊涂了。
硬要说房间与以前有所不同的话,就要说到墙上镶着银框的大学本科学位证。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我母亲的杰作,虽然我不认为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大学学位有什么可炫耀的。如果说是它导致我胡乱写东西,导致我活不明白,导致陈小希认识我的话,我倒宁愿撕掉它以抹去以往的记忆、身份,然后跑到工地上搬砖推瓦、给包工头倒洗脚水、娶个洗头妹踏踏实实过日子。
与其不明不白的活着,还不如走在马路上突然被卡车撞成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