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霞落彩凝_帝沁源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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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霞落彩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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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政堂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者,有道则人推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朕自登基以来,虽不敢自比三皇五帝,却也勤劳思政,日忧民苦。然每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栗米白,官仓私囊俱丰实之况,朕犹自惋惜、反省。”头越发沉重,沁媛眼皮一眨一眨,似睡未睡。“今,天将灾祸,两淮之民受其害,死伤无数,无家可归。无粮可食,凄苦非常。周边四省因农耕无度,居无粮可调,无银可救。而如此大事,在座诸位竟无人上奏!食国之俸禄,却素位尸餐之徒,朕要之何用?”

“臣等,罪该万死。”众人跪下,主责此事的户部尚书更是浑身颤抖,伏地不起。

“农耕事宜,国之重也。无粮,则民反,军败,国衰。诸卿掌国之重权,当心系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众臣赧然,皆俯首请罪。

“咳……”胸口一紧,沁媛不觉失声咳嗽,罗勒忙端药来让沁媛服下。

呼吸平缓了些,沁媛抬头对上众臣担忧的目光,气喘吁吁地说道:“两淮之急,今虽已解,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之法。如要根除,必要革制。两淮之官,治水不利,农耕无度,察情不报,罪犯欺君。即日,打入大牢,革职查办。户部官员不察下情,办事不力,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吏部调人入淮,清官吏、革新政、兴修水利、重修农耕。两淮之农,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不卵,以成鸟兽之长。1”

言出,众人大骇,一官员上前一步,小声说道:“皇上……”

右手重拍御案,案上笔墨摇晃,奏折被震得斜向一边,零乱地散落一地。沁媛用丝巾捂嘴,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润,眼神却犀利如虎。

“皇上……”那官员又不怕死的进谏道。

“求情者,杀!”怒火欲烈,沁媛又低咳起来。

那官员马上噤声退下,与其他人一起恭请沁媛回宫安养。

“朕无碍,诸卿不必担忧。至于诸卿之虑,朕心知肚明,也已想出解决之道。朝廷缺乏治水人才非一日两日之事了,常日不见其害,危难之时方见其利。”沁媛极为艰难的一句句吐出:“所以,为了朝凰百年大计着想,朕决定要设立自荐府,广揽人才,破格用人。”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沁媛话还没说完,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就出列反对道。

“有何不妥?”

“回禀皇上,祖宗家法规定,寒世有别。寒人出身贫寒,不比世家尊贵,其大多是狂妄自大、空谈口号、华而不实之徒。皇上若破格任用此类人,其不仅上不能匡政,下不能安民,且会坏朝之纲纪,政之稳定。老臣无礼,请皇上谨慎思之。”十几道锐利的目光射来,那老臣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寒族官员虎视眈眈的眼神。

怒道极点,沁媛反而笑出声来。

那老臣错愕,身上锐气尽失,低头盯着空荡荡的玄玉地砖,耳边飘进沁媛冷淡的声音:“与其说寒世有别,不如说只有你司晨家认可的人方能入朝为官。”

“皇上明鉴,老臣并无此意。”

“司卿想装疯卖傻?”拗断朱毫,沁媛意味深长的说道:“朕给足了你司晨家面子,你司晨家还想谋反不成?”

“皇上言重了,司晨家忠国之心,明月可昭,天地可鉴。”司晨德觳觫磕头,颤颤回道。

绕过司晨德,沁媛询问其他大臣的意见。寒族官员连声应好,其他官员经过方才一幕,也大多是去了反驳的勇气。四位内阁大臣中,也有三位点头答应。

沁媛看向杜逸身上,温和地开口道:“杜卿何意?”

杜逸上前一步拘礼道:“回禀皇上,臣忧此府一开,其中会混杂有滥竽充数、找人带刀、托亲代故之徒辈。”

“杜卿思之有理,朕亦有此虑。”沁媛宽慰地点了点头,“所以,为了杜绝此事的发生,朕会下旨,凡用欺骗冒替、贿赂托亲等手段入府者,不论情之轻重,皆籍没家财、贬为贱民、迁徙万里。府中监察者如有收受贿赂、徇私枉法者,一旦查处,立时入狱,凌迟处死。其亲族子弟三代以内,皆不得入仕为官。诸生经由自荐府考察后,转交吏部审核,而最终突围者,朕要亲自考验。”

“皇上圣明!”杜逸退下,作为臣子,他只需提点,毋需决策。

“众卿可还有事相奏?”

静默了一会儿,不见有人上奏,罗勒上前一步高声喊道:“退朝!”

朝议毕,众臣忧帝之病情,皆守在宫内不愿离去。

方时,帝派人请杜逸入宫授课,众人见之,才纷纷离去。

帝现虽已亲政,但尚算年幼,诸多事情,仍需太傅讲解。

御书房

“《孙子兵法》中‘投之死地然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这句话与军队当时的心态、战力与其所处的作战情况紧密相关。当军队处于逆境,且有路可退时,将士们往往犹豫徘徊、军心恐惶、策划退路、无心为战。而在这样的心态下作战,要战胜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当军队处于亡地绝境时,三军将士却往往不再迂回恐惧,而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满怀悲壮的神情,拼死杀敌,结果反而能取得胜利。所以,孙子认为在作战中要把士卒投入亡地、死地,这样才能取胜。”杜逸说道。

沁媛颔首,“杜太傅所言朕已明了。此战之例,史载颇多。朕觉得,此战之道亦通用于政。今两国纷争,兵戈方歇,战火终灭,民生刚兴,边境乃乱。但朝中众臣多为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此者多是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素位尸餐之人。朕若想一网打尽,或也可用置之死地而后生法。”

杜逸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谨慎地回道:“圣上有鸿图之志固然不错,但圣上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圣上先是君王,后才是自己。天下王者,世所需世家之支持。圣上可用之,联之,压之,唯独不可妄想尽灭之。世家之势,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圣上若不能一次击灭,只会引火自焚。”

“朕不是不明,而是不甘,不甘其危及皇权之势,左右朝堂之力。”沁媛坦言,也只有面对这位从小教导自己、自己最为信任的老师,沁媛才敢大谈自己对世族的看法。

“帝之无奈,皆在于此。微臣无言,只能告诫圣上一句,忍,忍一时,方得海阔天空。”

“朕忍得,他们却越发不知进退了。”沁媛执书的手用力了点,几张发黄的书页被捏住,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数十条皱痕。“连奏章都敢扣押,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两淮毕竟是他们司晨家的根源,他们不会平白吐出的。如今之事,司晨家元气大伤,数年内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只是,可惜了两淮数十万民众。”吐气轻谈,数十万人命在杜逸嘴里只化成了可惜二字。

“的确可惜……”沁媛亦惋惜道:“可惜了两淮之官,其中不乏能人志士。”

“如不能为己所用,不如不用。如终为大敌,不如趁其未大,杀之。”杜逸咬牙道,字字诛心,正中沁媛心中所想。

“说实话,此事事先太傅你知道多少?”沁媛挑眉问道。

“事前,臣却有耳闻。”杜逸坦言,“那时只道事小无以成大患,不曾料想事之严重。”

“太傅,朕知司晨家碍你之利。”沁媛揉眉,疲惫感涌上心头,“然国之大事,不可意气用事。私怨无害,但若放之朝堂之上,便成大患。”

“皇上误会了,臣却无隐瞒之心。”

“朕尝闻太傅勤政爱民、事必躬亲之名。”

“臣已年过而立,精力大不如前,自不能事事亲为。”

正在此时,罗勒入内,俯跪于地,恭声道:“皇夫求见。”

沁媛明显一愣后,才说道:“罗勒,请皇夫入殿。”

复抬眸,看见杜逸脸上的尴尬之色,轻声道:“今日之课,朕受益匪浅。现时候不早,太傅先回府休息吧。”

“臣先告退。”杜逸施礼后退出殿外,在殿门处遇见祈煜,祈煜向他行了一礼,杜逸忙道不敢,迅速走开。

祈煜入殿,行至帷幕前,弯腰行礼。

沁媛笑着说道:“承恩不必多礼。”

见祈煜仍站在殿外,沁媛招手让他入内坐到她的身旁。

“承恩有事?”

“唔……”祈煜略停,目光移到窗外,伤感的说道:“叶子落了……”

沁媛躺在软垫里,静待下文。

“我的母亲,也是在落叶纷飞的季节里,永远地沉睡了。日后,每当西风渐紧,落叶归根的日子,我总会回到故乡,去到母亲的墓前。虽然,母亲从未醒来过。”

沁媛顺着祈煜的目光望向窗外,柔风过梢,一片娇嫩的绿叶在空中久久飘荡,飘荡着,却怎么也落不回土里。

“小时候,母亲整日愁眉苦脸,待我也极为苛刻。所以,我不喜母亲,甚至,恨她。恨她对我爹的无情,恨她对我的冷漠。后来,她病逝了。站在她的灵柩前,我流不出一滴眼泪。那时,我心中仍有怨恨。”沁媛缓缓闭上眼睛,似也沉浸在那落叶沧桑的残旧回忆里。

“现在,便连那仅剩的仇恨,也烟消云散了。”祈煜顺下睫毛,轻轻吟道:“人死灯枯,生前如何,死后也终不过是一纸空文。”

又一阵风吹来,满树的枝叶被抚乱了,发出沙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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