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缨雒菰斐_帝沁源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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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缨雒菰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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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郁的峰峦,沐着蒙蒙细雨,恍若蜃楼,忽隐忽现,不甚真切。

翠涌薄雾,循声寻去,清流激石,万千银丝如天上之水,乘万胜之势滚滚而来。

而飞瀑之侧,青山绿水,超尘拔俗。

朱颜扶着沁媛,踏着青石,游走于涓涓细流之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水中,几条墨青色的小鱼立刻凑到一块,为了一水草,进行殊死肉搏。

徐风抚过,清新的芳草味夹杂着蜡炬特有的熏香味驱散了凛冽的冰寒。

晨光初锭,一波涟漪,千载曲歌。

光滑的石子上刻着一道道细细密密的纹路,倒映着棱角分明的上古时代,融合成四抹暗灰倩影。

沁媛默默地站着,目光游离在那若即若离的记忆之门上。

苍凉与沉重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盛衰交替,重温雾失楼台零折柳的风韵。

“古人有云,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离尘出世,觉万瞬而不变。这世间,也未有水,能集温柔与刚毅于一身,包容与力量于一体。”淡淡地愁绪消逝在记忆里,沁媛深吸了一口气,竟是说不出的舒适,“姐姐性情温和如水,今时得以与青山绿水为伴,也算了了姐姐一大心愿。”

沁媛很隐晦地避开了封号尊称,采用了民间的叫法。

“山若水之,柔肠百转;水若山之,九霄险峻。小姐逆而顺受,苦撑了一辈子,欺了自己,断了妄念,晓梦千年。而等了许久,一旦破茧,却再也飞不起来。”杜逸衣博带,大冠高履,洒脱中蕴含着说不尽的哀愁。

“先生可怨学生迫你?”隔着迷蒙愁绪,沁媛低声问道。纵是婉转的道歉,王者之气仍不稍减分毫。

“这是小姐的命,亦是属下的命。”杜逸双手背在身后,感慨地回道,“命该如此,与他人何干?”

“姐姐命陨,凄苦非常,学生却连衣冠冢,也不能刻上先生的姓氏,入了先生的宗祠。”沁媛用指尖触碰石碑上的娟细小篆,深浅不一的力度,著成“潇湘霜林”四字。

“主上的苦衷,属下明白。”杜逸苦涩地回道,“当年属下婚嫁之时,小姐就曾绝言,宁受百虫钻心之苦,也段不仅我杜家宗祠。”

“姐姐身在缧绁,宁不愿忍辱受屈,此番却苦了先生。”沁媛垂下右手,低语,“许情断情之苦,甚是熬人。”

“无情之人,断不得有情之事;多情之人,回不了无情之绝。主上,防之未患,莫要事后悔之。”杜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先生多虑了。周某新婚,携妻谢媒,本是应当。夫君款待,多言了几句,也不致于谅成大祸。”想了一会儿,沁媛才明白杜逸意为何指。

“主上,承公子的身份,容不得他有半分马虎。”杜逸俯近身子,低声说道。

“先生,凭着夫君的才智,想必心中已有掂量,学生也不想拘着他。”沁媛的脸色,烈日下看不清楚,

“属下所忧,正是承公子的手段。”

“先生,初生牛犊不怕虎。夫君刚触及家门琐事,不免急躁了些。但其所想,却是极好的。学生被俗念束着,以绢易人的法子,万是想不到的。借权职之便,除政敌于无形,更是妙哉。”沁媛佩服地回道,“至于善后,学生还理得来。”

“主上,属下愚钝,对于承公子的性情,实看不透。”

“夫君的脾性,学生还算晓得一二。看似冷淡,确是性情中人。”沁媛浅笑道,“夫君怜惜学生,却不知学生不屑。先生当初不也看中夫君性情,方引荐于学生”

“属下惭愧,此事起初,实是母亲授意。”杜逸不无隐瞒,“家国大事,妇人寡见怎可作准?属下不允,母亲以死相迫。不得已之下,属下方窥承公子一二。其之性情,识之仅限于表,危及深涉。”

“原是如此……杜老夫人今日可是携了家眷,出门去了?”沁媛怅然中带着一丝了然。

“劳主子挂心,都是舍妹胡闹。”杜逸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天性,何罪有之?”沁媛不由微微一笑,道:“俊杰才子,世所爱慕。”

“论到此事,属下正有碍难之处。”杜逸如实作答。

“身份不妥?”沁媛不甚在意。

“回禀主上,恰好反之。其才个个家世清白,书香门第,均非常人能比。”

“先生疑是谁从中作祟?”沁媛反问。

杜逸想了想,道“上压下疑,两者汇之,成其局势。主上,无论是谁背后操纵,现断需破了此局。要不,先前诸般辛苦,皆会付之流水。”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先生还给学生分派任务了?”

“主上好兴致,属下才敢这般放肆。”

“是仗着姐姐的面子,先生才敢这般放肆吧,学生确是想姐姐了……”沁媛感慨,“再过几月,姐姐的孩子回来省亲,学生倒想瞧瞧,他是长得像姐姐多些,还是像姐夫多些。”

“男子似母,女子似父,小主子当是像小姐多些。”

“若真如此,这孩子将来的命途,可堪忧了。”沁媛浅浅地笑了,冰冷的笑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福兮,祸兮,傍得富贵悲苦兮。但愿那孩子能有铁血男儿的手腕,能用不屈和铮铮傲骨全了家国大义,能用鲜血在蟠龙的丹青史书上划下不朽的一笔。其若承了我朝凰血统,如江南才子般自命清高,羁傲不逊,将来说不定会英年早逝……毕竟,他并不讨他父王欢心。”

杜逸低头应是,听惯了沁媛别有用意的话语,他早已习惯平下心来独自琢磨。若即若离的叹息,更能让人不可琢磨。

“西扬暮沙,沙洲晓阳,天地之壮丽,非吾等可及。原为命途,偏生有人妄想借天地之气迫人……人间自是亲难断,而学生,情断,扉断,五味皆断。”沁媛笑道,“近日,先生煞是无聊,也该寻个势当力敌的对手,为国殚精竭虑一番。”

杜逸先一愣,方才醒悟过来,略一低头,便应允道:“属下若是侥幸赢了,主子有何赏赐?”

沁媛大方地回道:“天下之大,只要先生想要,学生皆可取来。”

先看了沁媛一眼,杜逸语有犹豫:“那么,臣想要个孩子。皇上的龙子,朝凰的子嗣,天下的骨血,图腾的延续……”

古香古色的青竹小屋不近不远地排在青石道旁,汩汩流淌的小溪溅起的水花打在幽翠古柏上,自含羞吐蕊的白兰上滑下,千年古柏沉默不语。

暮色将垂的黄昏,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竹制的圆筒,在风中相遇,奏响一曲高山流水。

夫子的谆谆教诲、儒雅儒生的微醺软声将世间淡化,一切,都仿佛静了下来。

落红杂花里,三三两两打扫的仆童低下头,向来人行了个礼。

竹屋里走出一人巧步迎上,接过朱颜手中的士贤柬,恭敬地领路在前。

清秀的竹院沿涓涓细流盘旋而下,岁月的撮合,是酒入豪肠的潇洒不羁、凛然正气。

一只彩蝶翩跹舞动,掠过枝头,轻盈地在花丛中飞舞。

沁媛驻足,深吸一口气,浑然将天地之气纳入怀中。

“高堂软枕,钟鼓馔玉,凋风烟雨断肠处。临流赋诗,曲殇流水,盈月青竹长醉园。”沁媛感慨道,“不染污秽,不淡书香,清泉为酒,竹音为乐。世外桃源,大概如此。”

“君不见霓不为舞,君不道暇不为闲。袁公子心系秋水,自是鸿飞霁月。”从旁走来一人,一袭淡薄长衫,略楫一楫,清流般的音韵飘来,自呈一派风流儒雅。

“温公子有礼。”沁媛还礼,“久日不曾拜访,温老可还安康?”

“有劳公子挂心,家父身体尚安。”温於连道不敢劳烦。

“此乃应当。”沁媛回道,“舍妹的怪症,多亏了温老千里寻医,方得已痊愈。”

温於浅笑,道:“小事一桩,袁公子不必挂念于心。”

“温公子慷慨。”沁媛步下瑶台,指尖沿着阆苑竹栏划过,半侧脸,一绺乌鬓垂下,撩起半天云暮。“烈而不浓,沁而不淡,这满池春水,可是温家独酿伊宁醚?”

“未尝而知其源,袁公子博学,在下愧之不如。”温於谦虚的回道。

“玉宇琼楼几重天,十年生死悲,霓裳舞凄凉。钟鼓酒馔千行泪,群仙恣意欢,无处话酒醒。风雨同济,相顾缠绵。”沁媛低低吟道,“千里孤坟阑珊夜,不识相遇苦,无言以凝望。轩台小庄梳妆处,肠断晓梦茫,玉人颜难忘。倚栏对月,霁红荷焰。”

温於噤声,望着沁媛,无语以对。

“温公子以此佳酿待人,却是浪费了。千里马期伯乐,俞伯牙盼知音。才子逐名,心无闲韵,食佳酿而浑然不知。”

“在下,不过期一知心人而已。”温於抚者竹栏,幽幽回道,“何其之幸,竟让在下巧遇二者。”

沁媛了然的笑了笑。

伊宁醚虽为佳品,但每逢节庆,温家皆会上贡几坛入宫,以表臣下之意。沁媛不曾赐予臣下,唯有亲近之人,放得饮其一二。

“在这消磨了大半光景,本公子可迫不及待,想要一览众才子的风采,窥一天人之姿了。”沁媛回首笑道,“温公子诸事繁忙,便不用随着了。”

知道沁媛不想惹人注意,温於顺着沁媛的意思回道:“袁公子难得一来,在下却被俗务缠身,未能尽地主之宜。若有下次,在下定当奉陪到底。”

“温公子客气了。”

“不敢不敢,在下告退。”温於翩然转身离开。

一座两层式的竹楼,没有过多的修饰,简单而清雅。

竹楼前的墨池乌黑一片,隐隐飘散的暗淡墨香为这楼阁添了几分书香味,连带着阁门上的“凝雪湘韵”四个遒劲有力的狂草,也恍若成了文人骚客的传世佳迹。

一行人步入了竹楼,眼前渐渐开阔起来。温文尔雅的青衫儒袖、意气风发的江湖豪侠、放荡不羁的世家子弟、沉默寡言的山林隐士……

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上,几人聚在一起。当中一人,淡素白袍,负手伫立,谈笑风声间,一联随之吐出:“首掇旆影,尾衔燕山,绵亘阳关,跌宕山河。逶迤万里,渡关州前雪。”

几人闻之,哄然叫好。

邻桌一男子皱了皱眉头,手中白子久久不下,显被喧闹的赞声打断了思绪。

男子对面的老者沉墨在胸,一副心有成竹的架势,显是胜券在握。

棋盘上,黑白交错,隐成龙虎之争,相让不下,化为神兽与青史相接。

而说书老人不急不缓的音调,将历史翻页,不为人知的宫闱秘史、稗官野史,在他口中,化为华丽的词藻。

沁媛寻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一盏上好的紫芩玉茗,沁入心肺,浓郁得恰到好处。

较之淡雅,沁媛并不喜浓郁的玉茗,但紫竹幽处,此茗非茗,到投了沁媛的胃口。

恰时,二楼栏处,喧声此起彼伏。

两个仆人踱至栏边,双手一抖,素白锦布顺势而下。锦布两角坠着的金丝雕花绣球,极沉,晃了两下便停了下来。

沁媛目光沿丝缕而上,游走于笔墨之间。

一幅素画,黑墨勾勒,潭波断处,一抹倒影,也唯有倒影。

一女子侧身坐于池边,用脚尖逗弄着寒水。

漫池碧绿,闲情溢表。

出神入化的笔法,堪为传世佳作。

沁媛用杯盖磕着盏沿,思虑着,虽面目不清,但仍觉画中女子似曾相识。

众人见之,大加赞赏。

竹楼里,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这时,祈煜从楼上下来。身旁才子豪士、莺莺燕燕无一不有。

以黄衫女子,更是粘在祈煜身边,一脸仰慕之情。

沁媛见着只觉好笑,轻咳两声,不大,却足已引起祈煜回眸。

祈煜见到沁媛先是一愣,然后才向众人请辞,向这边走来。

仍想过来一探究竟的人,被沁媛的护卫礼貌的挡在外边,

“在笑什么?”祈煜站在沁媛面前,一脸温柔地问道。

“本公子在想,男子隐而不发,是福是祸兮?”沁媛开口便是一句玩笑,“妄说豪门士族,便是寻常人家,家里也是妻妾成群,尽享齐人之福。如今见了这莺莺燕燕,公子可是悔了?”

祈煜沉吟了一会儿,才回道:“佳人在侧,怕是悔不了了。在下可不想回去,遭人埋怨。”

“女子彪悍,方治得了你们这帮风流才子。”沁媛嗔念道,到有了几分娇气。

“悍妇如此,夫复何求。”祈煜揽过沁媛,淡声道。

沁媛沉默下来,良久方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吧,或者,你属于这里。吟诗作对,逍遥自在,不受俗世牵绊。”

“是吗?我不记得了,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祈煜看着沁媛,含情脉脉地说道,“现在,我只知道,我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一统四海,君临天下。”

“祈煜,这会是条很长很长的路,我不知道,路的终点,会在何处;我亦不知道,棋局的收盘,会是何种结局……”沁媛低语,“即使如此,你还要继续吗?”

“沁,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天长地久,并非只是童话。”沁媛指尖冰冷,祈煜握在手中,像是万年化不开的寒冰。“夜凉露重,你总不顾着自己。”

闻之,沁媛只笑了笑,并未开口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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