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头山的人对金苇珉开始客气起来。这次住院回来,她一进村,只要见到她的人,老远就打起了招呼,有的还拐弯过来,请她进屋吃饭喝茶。
她住院这段日子,奶头山那条最高的山脊上被“桩巴龙”(龙卷风)拖出了一条槽。丈余宽的山槽上,残花败柳,碎枝裂叶,白翻翻的一路蜿蜒曲折。有人去砍断头树,捡枯树枝,看到那槽口上,飘着好多羽毛和动物的毛发。这说明“桩巴龙”过身时,此处极为凶险。
金苇珉一回到村里,就有人给她反应了村里出了很多事。她隐隐觉得这是村民对她的信任。有偷牛偷马的事;有小孩子掉天坑的事;有丈母娘强占女婿把女婿累死到床上的事;有抓了哪个寡妈子去蹂碾的野人的事;有不孝子孙,给他躺在病床上的老娘灌屎吃,两个老的想不通,就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了,一边挂一个……真是悲兮惨惨的,让人听着寒心死了。
前奶头山的一个老单身王割漆也出事了。他在后奶头山的一片悬崖上去割漆,摔死了。王割漆靠割漆为生,猴子一样精明,怎么会摔死呢?前奶头山的隔房亲戚就到后奶头山来讲命案,说是有人故意把他掀下山的。这话明显是有人在挑衅生事。
这事发生时,王九哥正在帮他二姐整修猪栏屋。王九哥得知,赶回村里,把这件事与野人的出现联系了起来。王九哥说:“这几天听说野人又来了,从耳朵山到前后奶头山再到他二姐那边,一连害了好几个人。老单身的死肯定与野人有关。”
有人不信。王九哥就带几个民兵去出事现场踏戡,回来后,继续他的观点,这次因同去的人都说那脚印,是野人的脚印。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说,“桩巴龙”过路时,后奶头山林三爷家的一口祖传半人高的巨瓮,怎么就从黑皮岗搬到了前奶头山的红峪来了?巨瓮是林三爷在黑皮岗种的冬虫夏草,搬过几岗几岭,没有损毁,林三爷也颇觉蹊跷,真是奇了。如果不是野人所为,又有谁无缘无故干这样的事?传来传去,大家就信是野人来了。
王割漆的命案本来已经平息了下来。不知何故,刚刚平息的命案,又起了风波。
原来是王割漆的一个舅舅,来到了村里讲命案。王割漆的舅舅是远近闻名的徐漆匠,他只所以远近闻名,就因为他使用的王割漆的漆好,从来不掺假,漆的家俱不变色,不悔色,像玻璃钢一样地亮色。徐漆匠的精工细活,在走马一带成了招门牌。方圆几百里把他当成了漆神,曾惹得几届县长嫁女时,都是请的徐漆匠漆家俱。
他听说外甥是死于野人之恐吓,十分不信。葬他外甥时,村里出了卜告,他没赶到。远道归来后,他要为这位给他提供漆源的好外甥讨说法。他威胁说,村里不人道,葬事过于简单。他说给“三大”主干报个信,是尊重一下村里的领导,然后就去乡派出所立案,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为外甥伸冤。
王九哥反复跟徐漆匠解释都解释不通。说派出所来人验过尸,村里安葬也很隆重,是村葬。现在人死入土已安,何苦又来张扬生事,闹得九泉之下的亡人不安宁呢?
徐漆匠就是不听,非要来个翻案。还要来个开棺验尸。村里很多人都劝他不要搞这些傻事了,他也不听。有人说,那个地方自古以来,不只摔死王割漆一个人,都摔死好几个人了。而徐漆匠的理由是,摔死了也就摔死了,我也无话可说,可这结论明知是野人所为,这野人谁信呢?王九哥就自知一言不慎而留下了话柄。但也有人给王九哥胀了气,说王割漆摔死的地方确实是留下了好大几对脚印,这也是事实。人类哪有这么大的脚印?派出所都讲是野人的脚印。九书记,你怕他个毬!
劝是劝不住了。王九哥也火了,说:“你想犒(敲)村里的几个钱,没门。你想告你就告吧。查出了是刑事案件,大不了把村里的工作一票否决了。有好大个关系?”旁边有人说:“绝对不可能是刑事案,不晓得徐漆匠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又有人说:“徐漆匠这么无事生非,到底想干什么?有工作队到这,也不顾个大局,尽给工作队抹黑。”王九哥无奈的说:“这屋檐脚下的螃蟹,横走横走的,叫我有什么办法。”
村里给金苇珉通报了徐漆匠的捣蛋。金苇珉果断地说:“他要告紧他告,压也不是事。”有了金苇珉的这句话,王九哥也就不再过份顾虑工作队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