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十在林三爷的“德福庙”讨得了黄道吉日。
这天中午午时，他在工地上烧了几十斤香纸，纸灰飞起来，飞成了满山遍野的黑蝴蝶。奠了几壶酒，点了五心六欲，撒了四方七煞，拜了山神拜了土地神，拜了观世音拜了历代祖宗。他向天上地下阴间阳间四处通报，要动土了。轰隆一声炮响，山崩地裂。震得岩湾里像发生了地震，震得奶头山村和牛原村的村民是心花怒放。
王老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了，完全是信守合同的作派。没到约定的时间，他闭口不谈钱字。王老十的稳扎稳打，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在金苇珉、王九哥和林三爷的头上。他们都知道，路开炸了，是要付预付款的。
正是用钱的时候，上面的扶贫款还没下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金苇珉和村干部急得跳。当然，最急的是金苇珉。
金苇珉硬着脸皮回到单位上，问莲副局要表过态的那一万块钱。这可是一口诱人的奶水呀。这一万元钱，虽然不能全部解决问题，但能暖她的心，能亮村干部的眼。
金苇珉到局办转了一圈，都劝她慢些子找莲副局。听说莲副局的提拔黄了，她的脸上堆着一堆狗屎的难看。这还不算。她现在看谁，谁都是猪八戒，谁都是坏种。
金苇珉没想那么多，在她看来，村里需要这笔钱，远比莲副局的提拨重要得多。人怕横来地怕荒，天怕乌云草怕霜。此时的金苇珉横来了。
她不顾一切地敲开了莲副局办公室的门。莲副局对她笑了一下，像贴到脸上去的纸笑。莲副局说：“你回来了。”
金苇珉“嗯”的一声。观摹着莲副局并不生动的笑意。莲副局对她笑了，并不像有些人说的，会把她拒之门外。金苇珉感到有些意外。
金苇珉把早就预备好了的笑端了出来，说：“莲局，村部、村小都修得不错，和新的差不多，但钱还没有付一分。村里的路已开工了，马上需要钱。你表态的一万元钱，正好派上用场了。”
莲副局让金苇珉坐下来说话。金苇珉说：“这次回局里，主要就是想请你支持一下村里，先给点启动资金。”莲副局眨动着散了光的眼睛，沉默着。金苇珉还在找话说：“完成今年的扶贫任务是没问题的。农调队的数据出来了，粮食增产，经作增收，这些都是你莲局的功劳。要是今年的路修通了，那局里的扶贫先进也就稳了。这也是你的政绩。”
假装沉静一会儿的莲副局，还是沉不住气的开了金口。她说：“你幸苦了，完成任务就行了，莫想什么先进不先进的。先进吃不得，政绩有屁用。局里暂时拿不出现金，你们的工资我都得梦里梦外的找。哪里还有闲钱支持村里？”讲来讲去，就最后一句话，把金苇珉的出路堵死了。
金苇珉不死心，拒理力争地说：“就算这样那样不起作用，但是你自己表态的一万块钱也不作数了？”莲副局想了想说：“我什么时候表的态？”金苇珉的心一咯噔，知这钱算完了，她不服气地说：“县委县政府下发的扶贫要点中也讲了的，后盾单位至少每年要拿出五万元支持村里搞建设。文件上你是画圈了的。”莲副局没好气地说：“你去找县里要去嘛，又没人不准你去要，我是没钱的。”金苇珉也没好气地说：“社区建设（县委组织部的联系点），你都给了两万。这扶贫建设也是组织部抓的，就不同些？”莲副局脸呼地黑了，说：“你还想和我叫板，是不是？”
金苇珉在这一瞬间，无话可说。一下子就跌进了痛苦的万丈深渊。她想……单位上的这钱是黄了……莲副局把单位上的几个钱，看成是她的私房钱了。她表的态真像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
金苇珉挂上一脸地无奈，走出了莲副局的办公室。那一瞬间，都有一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