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晴,气温成直线上升,温热的空气令人昏沉沉,高温后紧接着又是大雨,围子里到处都是咳喘不停,疾病已经在向人们逼近,不久便酿成了灾难,过多的食用野菜和寄生物,使人在痢疾面前没有一点抵抗力,高烧、呕吐、泻腹,昏迷接踵而来,似乎所有的人都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
人们只能求助上天的保佑,看到这些痛苦的生灵。媚娘仿佛觉得自己就是神的化身,她在围子里为众人设了一个祭坛,画了神池和神位,人们把她当作邪恶的巫娘,心悦诚伏地跪拜在她的脚下,跟着她一起用绝食的方法祭祀神,为神舞蹈,三天三夜的拜神求神活动弄得人人精神晃忽,人们在死亡的边缘,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绝食之后,腹与呕吐的症状开始减轻,高烧也在退温,在逐渐消瘦的脸上求生的毅志终于现出了灵光,而疯狂的舞蹈和几天的绝食,使得媚娘精疲力竭,丰润的脸庞瘦了一圈。假如在人间不能做一个善良的人,那她只有选择做一个不同寻常的神。
从此后,在土围子里,她在人们的心目中取代了神的位置。人们敬畏她,崇拜她,与她保持着更远的距离。她以汝上人的传统去影响鲁人的生活。诱导人去崇尚女性,崇拜生育,企图让他们忘了鲁国。忘掉鲁人的习俗,对鲁人的女人分娩男人坐产育婴的怪现象百般讽刺,对于鲁人一夫多妻,一个男人占有众多女人的制度,表示出极大的鄙夷,那一个草棚里有男人坐月子,她就到哪里去设坛祭完神、或装神弄鬼恫吓产男。
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神庙,她把这个土围子当作自己的神院,她再也不想劳作,时常向人们预言,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将有里神下降,人们在不明不白中,在妖术的恐怖气氛中,向她祈祷,为她祝词。正如她的预言一样,大批流星,北方出现的夜光,许许多多的光怪陆离的自然奇异现象,都被她所言中,就像预言一样的灵验。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神,而不是人,她和母亲的关系,又摆到了从前的位置,她是神司,而母亲则是庙祝、每个夜晚,都要外出去寻神象观察神迹,恰恰是她的动向成了人们担心的神象,她的踪迹成了人们心目里的神迹。
每当她半夜归来,总要发表一些预言,人们胆战心惊地听着她那歌唱一样的嗓音,在预言结束后,她一言不发地钻进茅屋,沉默地仰卧在地铺上,母亲看着她心里非常难过,自己没名没姓身世低微,多么需要她这样的一个女儿。她的姓是神喻的,她的名是天赐的,以前她是自己的女儿。亲密的妹妹,现在她高高在上,没法用语言和她勾通,她再不会与自己讲话,只愿接受神灵的旨意。为了安慰自己,她自己便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媚娘,跟媚娘姓玉,日夜跟小媚娘交流谈心,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能打动身边的“半神半人的媚娘”,但是她失望了。神也不讲话,人也不讲话。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作为母亲的她。藏着一个母亲的心在流泪,看着身边她僵直地仰望着棚顶,心如刀绞。光有眼泪是不起作用的,只有像杂役那样地去侍候她,用母亲的感觉地抚摸她,用温柔丰实的动作去询问她,呼唤她,一缕一缕地去为她理顺,那些长时间没有清理的长发,用双手拂去头发上的草屑,拭去她脸颊上的灰尘,慢慢地去抚摸她的额头、鼻梁、消瘦的脸蛋,削瘦的肩胛。每一下抚摸都是亲切的问候,都是母亲的爱,姐姐的关怀,没有谁可以像母亲那样,将她的黑发编成辫子,以欣赏的眼神放在她的耳旁,在欣赏完了发辫之后,又去欣赏她那顺贴的耳朵,美妙的脸盘,然后再捉住她的肩头给她做肩肌的放松推拿。从肩到肘、手腕。每支手指的指端,母亲用独特的方式与她交流,用母爱的最饱满的唇,吻她迷人的额头,用姐姐才有的眼光去察看她健康成熟的身体。倾听她跳动的胸音。欣赏她圆润丰满的乳房,用赞美的触摸告诉她,你已经真正的成熟了,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是可以生儿育女的女人,不是人们妖言的神。用现世的俗人的方法,驱逐伏在她身上的神,呼醒她重返女人的性的欲望,渴求抚慰,热烈的手感,让她眷恋,迷惑,在她身体发烫的时候,姐姐那柔和的手掌,会合上她的眼脸。那晶莹的热泪,便成了二粒珍珠,在草棚下,淡淡地蓝色月光里,挂在她的漂亮的眼角,面部的神经在微微的抽动之后,黯然落下。
寂静无声,微风把河水清清的感觉,把森林植物生长的气息,悄悄地带进了围子,吹进每一间茅棚,人们可以感觉到草木的生长,听得到它们在水边,在林下一丝丝的呼息的声音。人来自大自然,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也同样能与大自然同生存共命运,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充分地摄取了自然的信息。留下了环境的烙印。她们的手像藤蔓,她们脚像树身,她们头颅像翅起的山豪,她们的身躯是崛起的高原,她们的脸上记录了每个世纪风云的变幻,她们的眼里留下了星空的幻像,她们有象征着雪山沃野的,她们是流水,雪白的乳汁,恬淡柔美的情感,源源而来,奔流不止。她们是情之大海,爱之河流、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我们爱自己就是爱自然,爱自然就是爱世上的一切。就是一茬接一茬、一春接一春的生命。
收获的季节到了,仿佛所有的谷物都饱含着农奴的血泪,仿佛每一粒种子,都饱酥了自由的精神,人们以虔诚的祷告,真切的祝词,祭典他们的收获,感谢神同意他们收获沉甸甸的谷子。他们制作链枷,打制石臼。他们满足了,他们陶醉了。
就是在这个季节,即公元前338年,鲁国派军队,捕获了这些逃亡的奴隶,连同这些奴隶的孩子,一年的收成,一起押回了鲁国。贵族正是因为拥有奴隶而称贵,他们不能容忍大批的奴隶的逃亡。不会允许奴隶的建立自己的国外之国,世外桃园。
这是一个好日子,晴朗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白云下,一望无际的草场,森林,川泽,呈现出大块大块颜色深浅不同的绿色,它们周边留下了变化丰富的线条。叙说着原野的宁静、深邃、悠远、隐秘。它们的色块折射出不可思意的迷朦的绿,与蓝蓝的天空变触在一起,无数盛开的鲜花在这烟雾般的彩景里点缀着。强烈的流动的感觉,让眼前的那婷婷玉立的红花。一闪之后就从那优美的流线上挪到了遥远的森林的背后,留下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而流动的绿色好像一层高过一层的波浪,由远及近,将你完全淹没。没人相信就在这美景背后,在绿油油的泛着釉彩的小河的对岸,已竖满了兵器,血腥的屠杀*拉开了维幕。当人们听到牛角号的时候,鲁国的军队,已团团围住了土围子,杀戮之声直冲云霄,金戈铜矛,长镞大刀一拥而上,倾刻之间,一个幽静围子化为了泡影,天生的农奴有一点反抗的能力。他们跪在地上重新带上了枷锁,背上劳动用具,赶上了解押的路。他们在统领的指挥下,点燃了围子。
大火为农奴送行,当他们淌过河绕过了岸边的一座树林,茅棚就全部变成了灰烬,缕缕青烟,飘散在凝重的蓝天里。
一路上,孩子们不停地哭叫,士兵的打骂声不绝于耳,媚娘迈着沉重的步子,蜚财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天黑也变得沉重起来,夜幕将至,士兵在统领的传令下,嘴里不停地“死鬼!快!快!快一点!”
天色越晚,战俘的步子越沉重,在统领觉得再也难得吆喝的时刻,她们选择了一个低洼地扎寨俘虏被押在中央,四周是士兵的篝火。为了防止他们再次脱逃,年青力壮的全部绑在一起。蹲在人众的中间,其次是妇女和孩子,一个挤一个,没有一点空隙,被篝火围在当中。
烟火熏得男女老少,涕泪纵横,孩子和婴儿的叫喊。撕肝裂肺,一直在黑暗里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士兵们哈哈大笑,发出*的怪叫,媚娘第一次尝到失去自由的滋味。她出身在部落,是公社制的贵族的成员,长在神庙,做过奴妾,当过自由民和游民,远未领教过异族奴隶的残酷状。这个事实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她的头顶,让她喘不过气来,熊熊的火焰扑面而来,她要疯了可是在这挤突的人堆里怎样也动弹不了,她的长发一根根直立地竖了起来,在火光里飘动,鲁国士兵见后,惊恐不已。马上奔向帐篷向统领报告。
鲁兵统领出帐见状。茫然无措。复进帐与士兵和卜师商议。鲁人的卜师,取蓍占卜、告诉他们的统领,此女系北方星神之女,降生在岿地,怀揣开山之石。此行是去北方复命,是奇命女也。统领再问:我欲加害如何!上师连连否决,“不可、不可。”
统领命士兵,扑灭了火,给她松绑进帐验身,士兵果真在她怀里搜出一方奇石,呈北极星状。
留也不得,放也不得,统领不作断,随军卜师道:“何不,不留亦不放??
统领问:“何为,不留亦不放?”
“从现在起就不管她,走留听之任之,不就是听之任之。”卜师道。
统领觉得这是个办法,便再也没士兵管她,恨不能离她远远的。
在没人约束的情况下,媚娘吃了一点东西,喝足了水,然后给母亲揣去一壶水,篝火被士兵移到远处,声音已哭沙哑的婴儿与孩子也都安静了下来,这份平息令士兵和统领惶惶不安,他们在各个角落窥视着她的那张被烟火熏黑了的怪怪的脸,在获得自由之后,她平静了下来,尽情享受着宝贵的自由。
夜深了,黑暗在向营地逼近,原野中的篝火像一团鬼火在黑暗中闪烁。
经过长途跋涉。他们来到了鲁国的地界,贵族和立领回了各自的奴隶,分赴各自的采邑。媚娘她们作为一个太宰损失许多奴隶的补尝,被带到了太宰的封地。
这是一个荒芜的丘林,低矮的土包和大片的沼泽芦苇,不均匀地分布在东南和东北方,几块不规则的盐碱地东西边由北至南排成一线、黄色的土包、绿色的芦苇、黑色的沼泽与白色的盐碱地,如同一幅重彩抽象画。土界上的棵棵杨树,像一个个徘徊的幽灵,游荡在田畴、土丘、水洼边。
太宰促是商纣王帝辛的后裔,荒淫残暴时常鞭死奴隶。他豢养的小臣狐假虎威每日带着太宰府的士卫给太宰府监工,任意鞭打奴隶,媚娘他们到达的下午,一个放牛的奴隶因为丢失了羊,在太宰府门前的大树上被鞭打死了,随媚娘她们一起押来的俘虏个个心惊肉跳,监工警告奴隶,日后谁要丢失了牛羊、工具,将被用火活活地烧死。
为了给逃亡的奴隶一点颜色瞧瞧,他们下车后就挨了一顿毒打。在轮到媚娘的时候,监工的鞭子被一个太宰府的士长拦下了,并告诉他,她是个女巫,应该受到礼待。这才过了去,然后被关进地窖里。
地窖里又脏又臭又黑又潮湿。这是一种惩罚,除了他们这些新来的。还有十几个是犯了错误的奴隶,有男有女,男的都戴着枷锁,个个都是皮包骨头,瘦的像恶鬼一样。
晚上,太宰府庆贺奴隶被抓回,热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