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沉思。在西边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残留着变色的晚霞余晖。好像这变色的晚霞余晖里,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
潘静看完晚间新闻,陈海峰走了进来。她容光焕发,一双眼睛流露出如饥似渴的期待;她抬起头微笑着,好像他们在精神上有种默契;她小心翼翼的动作,都表现出她真挚感情,好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她这种爱附带有点疯,使原始的感情得到充分调动,有时她自己觉得自己像狗一样忠心,为了和他在一起去捞取钱财,如痴如醉地保证自己的拥有。这房间里的寂静蕴含着爱抚,像一个梦把她紧紧裹住。她想紧紧地抓住这幸福的爱,犹如水中的人抓着一根稻草,说出一些她平时不会说的淫荡话。
“你还没有睡?”陈海峰脱下帽子说,没有停住脚步,一直走到她身边。
“想你呗。”她笑了起来说,那愉快的眼神中闪现出一种耽于幻想与真诚的表情。
他的手顺着潘静裸露的肩滑动,那是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随后,他又紧紧地搂抱住她的腰,她感觉到陈海峰大腿上坚硬的肌肉在抵着她的身体,还有他制服上的扣子嵌在她的胸脯,一股情感的热浪从她心底里涌上。但还有一种感情却令她迷惘,就像这灯光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被灯光中的那种虚幻所吸引。
在灯光下,陈海峰觉得她那张美丽的脸,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他感觉她似乎特别冷漠,而是表情中还有那么点温柔。但他不想去擦拭那变得模糊不清的感觉。
“海峰,我有话要和你聊聊。”
“聊什么?”他吃惊地说,朝她望去。“好,什么事?谈什么?”他问,露出男人特殊的微笑坐了下来。
陈海峰说这话是随口而出的,但他心里总是感到空虚,怕她知道自己和瑶瑶之间的事,同时他感到自己披上了虚伪的铠甲,无论在语气和他这句话的意思上,谁都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这大概就是从官场里磨砺出来的。女人一旦陷入到爱情里就会显得单纯,她快活地望着他。在她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直是向她开放的。这样,她就感觉不出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劲的,也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地方有羞愧不安。现在她体验到这样一种心情,就像是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并不觉得自己在道德上有什么错。
“好像我又没什么好要说的,”她低声说,“只是担心自己不小心谨慎,会遭受到社会上的非议。”
她一边说着,一边望着他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使她陶醉在自己的爱情里,觉得这爱象百合花一样纯洁,而他的灵魂就在这百合花里。他的面孔这时是丑陋阴沉的,但潘静并没有注意他这种模样。
陈海峰故意装着没有听懂,他看到她并没有照他所想的那样去问,因牵涉到他的良心的事情,觉得自己是虚构出来的某种障碍,心里也就放松了一些警惕。他弯曲他的两手使关节哔剥地响,用戏谑的惊异神情问:“你到底想问什么事?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会好好地爱你。你也别笑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一直觉徕难以启齿。”陈海峰微笑地说道,他深知潘静的那种感情。他突然想起瑶瑶和他的岳母,这一瞬间的羞耻的心情在他内心加剧,仿佛有什么声音正在对他说:“你是无耻的。”
潘静妩媚一笑,己感到这话并不是真话,可她想完全占有他的欲望太强烈了说:“有你这话我就够了。你还担心我不高兴?告诉你,今后能这样就好……”
潘静说着眼睑微微湿润了,嘴唇轻轻努起,像在撒娇,表情中似乎蕴藏着女人无限的情欲与妖娆。陈海峰小心地张嘴迎过去,慢慢地吮吸着,觉得今天这张小嘴唇格外柔润。这晚两人都不显得狂热,只是柔情万般,他有种漫步云端的浮游感。从潘静的立场来说,抛弃虚伪的生活,拥抱真实的爱,才是忠于自己心灵的行为。单从爱的纯粹这点来看,潘静没有什么错,可从世间伦理道德角度来看,她则是不纯洁的女人,甚至是对伦理道德的嘲弄。社会的变革是必要,对女人能施加极大的诱惑力。谁知道世风将走向何处?道德上的谨慎小心与良心的自我反省都是多余的,推心置腹地去想,在女人内心是自相矛盾。即使是想象一些不为人知的恶行,这种想象也是堕落,但是这一切转瞬即逝,人都是想活得比别人更好。
“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腻了。”潘静开玩笑地说,被一种喜悦的感情所占有。她的笑里沉溺在一切情欲中,但也有一点嘲笑一切;在女人的神经质的紧张中,在充溢于女人的想象的幻影中,她为此感到惊惶,也感到幸福。
“不会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依然是我最爱的。”
“不会?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对你腻了……”
陈海峰没有接下话去,可一瞬间他想:“的确,早晚都会的……生活未必不会因为岁月的侵蚀而破灭,爱情也不可能有永恒的。再说我们这种那是爱情,不过是种禽兽行径而已。”
“我也一样会老,那时候哪想得到会变成怎样呀。”潘静轻轻抓着他的手用小手指扣他的手心说:“我看,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我腻了。”
“怎么会腻呢?你是我的老师。”陈海峰脸红地说,心里被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扼住了,特别使他惊异的就是好像并不期望看到她。这种感觉,就像过去和晓兰在一起经常感觉到的一样,他也习惯了这种虚伪的感觉;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这里面的危险。他心里想早点离开她,好像是要从什么肮脏的地方走开一样,但他的眼睛里闪耀着胜利和幸福的微笑。显然,她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心地纯洁的人,毫不忸怩地沉溺于自己的梦想里。
“你说,你永远不变,绝对不变。”潘静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撒娇地说,“抱我,抱得紧紧的。”
她整个人扑过来,陈海峰没坐不稳,歪倒在沙发上。
“我好怕,好怕!”她紧紧抱着呓语说,“我们现在是幸福的,今后不论在一起多久都要往下走才好。”
“会往下走的……”陈海峰嘴上虽然予以肯定,但心里涌起此刻或许处于幸福的想法。他心里有种占有感,嘴角上不时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能相信的只有现在。”潘静看着他说,知道爱是捉摸不定的东西,心里产生出此时正处爱的巅峰,随时会有崩溃的危机感。在各种不安情绪搅动了情欲中,他们的情欲受到这种刺激而燃烧了起来,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两人早已紧紧相拥在床上。
“永远爱我,绝对不变心……”
“永远……”
他们会心地一笑,浮在这昏暗房间的空间里。潘静的脸显得很有生气,美艳极了。
潘静说单位分了些梨,味道不错,说着就起身去给他拿梨。她刚刚洗浴,穿着件粉红色睡衣,头发扭成一个松松的结垂着。见潘静这模样,陈海峰心里的欲望辘辘地滚动,就又激动了起来。潘静拿着削好的梨还没坐下,就叫他一把抱住说:“先让我吃吃你,什么味道不错,都没有我静姐的味道好。”
“当心刀。你还行吗?”
陈海峰却像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她所赋予的一种能力,让她饱尝这陶醉于最甜蜜的情欲刺激,让她暂时品味这种清纯的,不掺杂任何痛苦的情欲。其实,陈海峰对这种感情己有一种忧郁,觉得自己在爱情方面是心软情深的,无意践踏了最美好的感情,道德的酵母在发酵,他克服这隐隐的痛苦。所以他心里有种无法克服的羞愧,在她身上自然有种罪恶感,想决心彻底地战胜自己,他却无法做到。让这种疯狂的激情变成纯洁的友情,为此他有过很多美好的想法,他心上还是留下暗影。
“海峰,你有心事?”她轻声地问,声音里有种女人的抱怨,这也惊醒了他的梦。
“没,没有。”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了,但她没有注意到,陈海峰眼睛里闪动的一种邪恶之光。她想:“他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要不要告诉他?是的,我要告诉他……还是等他说吧,要不然显得我好像很贱!”
“真愿你是属于我。”她马上又补充:“……你不愿意我属于你,可我不会抱怨你。”
陈海峰明白她说的是真话,微微一笑说:“现在这样不好?”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很坦白的望着他说,一颗忍辱负重的心燃着女人高尚的感情。“对不起,我使你心里难受,但我们应当非常坦诚……”
“坦诚……”他不胜怅惘的说。可他心里却想:“别这么不知足!你还想跟我结婚?”
“好像你不象从前那么爱我了,觉得我简直是胡搅蛮缠。”
“不,我始终是喜欢你的。”
“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什么隐瞒。告诉我,你对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心了。我知道,幸福的婚姻实在少了。我们是恰好相反,我认为我们两心相印!”
陈海峰并没有接她的话,但一丝无精打采的冷笑浮上他的嘴角。因为近来在他局里流传着一则虽然不太清楚,但又十分可靠的谣言指向他和潘静,他怕有的事影响到他的前程。他觉得潘静对自己的爱,无疑含有一种明显的讽刺。
“你以为我永远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有个家庭吗?……难道你以为我不可能有这种幸福?我不能讨你喜欢。我有些地方使你非常讨厌!”
“哪里哪里!没有这种事!你是一个挺好挺可爱的女人……这些我无法证明我骨子里是多么爱你。”
潘静很亲切的笑了笑,带点儿惆怅的意味,叹道:“也许是罢。生活真够磨人的,因为你还念着她家的财产,所以你要忍耐下去。我知道你受过很多痛苦……现在我没有力量再那么来一下了。”
“或许吧!”陈海峰竟然爽快地附和,使潘静感到有点妒嫉。他心里比潘静清楚,他们这份感情是度不过生活的浅滩,大家不过是成年人那种玩伴。
潘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不知怎么地,这时看他的身影显得非常孤独,好像渗透出他心灵深处美。她所感受的爱,所受的苦和所做出的牺牲,永远是女人命中注定的。她觉得自己无论处在什么位子,自己的痛苦总要比陈海峰多,但她从认识陈海峰就开始认命。她那两片美丽红润的嘴唇微微地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润泽。
他们难免也谈到一些奇闻轶事,说到法院一个杀人嫌疑犯,转眼间就被宣判无罪释放,传说是他们家在上面有人。这时,她突然安静下来注意陈海峰的面孔,变得冷淡而威风凛凛,嘴唇上有不经觉察到的讥讽的微笑。当她的目光里见到这种感觉时,不愉快的感觉扼住了她的心。突然她好像明白地、更深地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地想:“这生活里太多荒谬可笑的事,太多了!最后……一切理想都是幻想。善与恶这对孪生兄弟,随着经济的发展开始模糊了,根本不能从法律上来确定,甚至是分辨不出。”
陈海峰留下来过夜,从她好像无所谓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心声;她心里充溢着轻松与安宁,既高兴又有种不满足,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用她尖锐的目光睃了一眼。
盈盈的月光从梧桐树叶中穿过,射进她的房间,把陈海峰耳朵的凹凸线条清晰地勾勒出来。她对他微微一笑,看得出他是平静而愉快的;潘静的嘴唇虽然显得苍白,却更突出了她上面的柔滑,生活留她太多感触,心里带有女人的忧思和惶恐的神情,无端地生出悲哀。
胡蝶快要结婚了,找的对象还是阎福林的秘书冯靖华。王学韬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秀才”的酸味,漂亮的脸蛋并不使人感到愉快,总有一种矫揉造作,他那双眼睛像不会听从摆布。冯靖华是个卑鄙肮脏,贪得无厌、急不可耐想住上爬的人,其实也是个贪艳眼馋的人;他有过一段时间确实征服了胡蝶,赢得过她的芳心,可当他占有后觉得自己像戴了一顶滑稽的绿帽,隐隐感受到蒙受羞辱,犹如梦魔在折磨他,同时在他的心却融合了激情和憎恨两种感情。在他心里发誓要好好地向她进行报复,“今后叫她瞧厉害的,要叫她吃点苦头。”胡蝶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很能洞察幽微的感情,感觉到他俊秀的面孔里,隐藏着一种狡诈和极端的自私,所有这一切她似乎都看出来了,并且暗暗地做了些准备。
王学韬的脑海里浮现出胡蝶的身影,这些年里他占有她的身子,可一想到她的乳房与柔软富于弹性腰肢,要和另一个要比自己年轻的肉体重叠在一起,把曾经奉献给自己的,又奉献给那个男人。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对她的肉体感到强烈的依恋。
这段时间,王学韬总是找时间去看她,心里对冯靖华有种说不出地嫉妒,即更是先占有她,仍旧不属他的。他觉得跟胡蝶在一起无拘无束,而且是随心所欲,不管与她是远是近,心头总有一种隐痛,好像他拉着的风筝绳断了,或许她是他最喜欢的情人原故,寄托着他一片深情。
枕畔微亮的壁灯像梦幻,她微耸起的肩膀,托着要滑下来的衬衣,锁骨窝里在灯光里更显柔和。女人的姿态是那么自然、优雅,整个蕴含的暗淡色调更有挑逗性,正像一块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入神地欣赏。
暗淡的灯光让她的身体更显醉意,朦胧中让身体变得更有激情,王学韬倍感到她那身体语言的美。尤其到了王学韬这个年龄,不再有年轻人莽撞求欢的心态,体力上虽然有所欠缺,而精神上更自信,懂得冷静控制自己利用技巧,喜欢主动让女人感到欢畅满足来体现他的价值,喜欢听她到达高潮时欲压难禁的呻吟,远比虎头蛇尾的年轻有劲来得有效。
“你觉得冯靖华好吗?他要敢对你做出格事,看我怎么收拾他,在政治上玩死他是很容易的。”王学韬轻轻地问,只是想知道胡蝶的心。胡蝶装着莫名其妙的样子,其实不必问,一切不言自明,但他还是想再问问已经非常明显的事实。胡蝶却故意让他期待落空似的,无言地把额头轻靠在他胸口上,算是一个答案。他低下了一点头与胡蝶的目光相对,好像想在她的目光里仔细剖析。
“喜欢我吗?”她亲切地笑着问,那双眼睛依旧是含情脉脉。她明知如此,但还是要问。
“有我喜欢吗?”
“讨厌!我掉入你手中了……是你把我教坏的。所以啦,你还是有责任的!”
“看样子我得管你一辈子了,用一生的精力使你幸福。”
王学韬玩这些很是注重技巧,而且很懂得一种氛围,能让女人潜藏在肉体深处的东西兴奋,轻松愉快地叫对方满足。他每次与胡蝶缠绵后,心灵中充盈着的温馨不无甜美。每次在寂寞时,这段回忆更加温馨,也勾起他对这类事地回想。
王学韬曾经跟阎福林说过,让所喜欢的人在身边,人的感情就能丰富多彩,能充实智慧和心灵,任何消遣都是多余的、乏味的。阎福林很能理解他的意思,经常安排郭小莉跟王书记一起去玩。这样,郭小莉进步很快,成为丰河县最年轻(余池镇)的女镇长,没出半年就当上了余池镇党委书记。
王晓兰又一次习惯性流产,住进了市人民医院。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她那病态的、神经质的和不断的躁动;晚上,陈海峰给王晓兰送去晚饭。她见到陈海峰不太高兴的脸,一阵寒颤掠过她的脊背,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嘴唇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微笑,伸过手拉着他哭了。陈海峰在病房里没有跟她说话,也没有安慰她。相反,他的表情严肃,皱着眉头,等她吃好了,什么话也没说,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走出市人民医院,把车开回玉馨花园,到他岳母家吃晚饭。
王晓兰是多疑的,望着陈海峰走出病房的背影,觉得他不再理她了,心里突然有种惊恐,忍不住地偷偷哭了起来。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后,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又一新生命诞生了。她的眼睛突然闪动着坚定的神色,脸色白得像死人,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微微在微微颤抖。她呆滞的样子像是在沉思,觉得有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好像有人在笑她不会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