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
潘静的脸儿红了,在她所作的解释和流露出来的全部感情当中,还是流露出她的一片深情。突然,她不由地战栗。
“那你干吗要赐给我这么多幸福呢?我有我的解决方式,你不想知道?”
“不,你最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要在卑鄙之外再加上愚蠢。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说……”
“我不切实际,我愚蠢?好,顺便问问,难道你就不怕社会的舆论的谴责吗?噢,既然是这样,我们就走走瞧!你干吗突然跳起来,你干吗用这副模样瞧着我?你在吓唬我!我早就发现你在害怕,就现在,就眼下……瞧你,你的脸色多苍白啊!这事与你根本没有关系,不是你出的主意,你也无需对任何人负责。”她脸上带有讽刺意味地瞧了他一眼说。
“你的话和你的笑,已经整整一小时了,让我听了毛骨悚然。难道你现在能失去我吗?我发誓,我会永远地爱你,我们都不要相互折磨了。我知道,你不希望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不希望?你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潘静又涨红了脸说,也清楚地窥视到他的心态。她知道自己的提醒让他难堪,这种情形可谓正中她的下怀。
“我对你简直莫名其妙。”他胆怯地磕磕巴巴地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嘴上慢慢地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苦笑。他讨好地补充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老拿这些来刺激我。难道你现在完全听不懂我的话了?你这么做有害于我们的真正友谊,早先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先前不是这样的,你又是怎样的?”她反驳他说。
陈海峰的脸变得煞白,两眼闪着光。他接下来是沉默不语。
“难道说我们之间还要讲什么渺小的虚荣心吗?平心而论,我对你做出的牺牲也够大的了。”
陈海峰很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觉得害臊,对她谨慎而束手无策。总觉得她的目光里跳动着残酷,寻根到底是不信任了。他心里虽然有种轻蔑,只是不敢表露出来,怕她还有居心不良,使他抑制了最初的冲动,露出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他很能演戏,会说几句动情的话,做出一副非常爱她的样子,甚至眼睛里闪动着泪花般的东西。至于潘静还是抱有女人的幻想,想跟他说,自己方才说的没有任何意义,是因自己的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的。觉得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现在她看见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市区里的不停建设改造,在江南的雨水里,泥泞的路是不断地打滑。而玉区(欧)潭上的弥漫的大雾,叫人更觉得它有一种神秘感,仿佛天地间像空无一物。老街道还是像过去一样,在雨淋过后的鹅黄石,显现出的是岁月苍桑。
江阳的城在迅速地变迁,经济像晴与雨似地交错,景物朦胧,人心也朦胧。很多事在绝望中,还让人做着一种天真的梦想。
“他不但可以要我离开,而且可以遗弃我。他有这一切权利,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但是他既然知道我又怀上了,他就应该这么做!不过他究竟要怎么做呢?……他一副冷酷严峻的神气望着我,叫我好害怕。当然这不明确、不可捉摸的,跟以往太不相同,而那种眼光却意味深长得很。”罗雪莲沉思。虽然她确信他已开始对她冷淡了,她是毫无办法,怎么也不能改变她和他的关系。就像以往一样,她只能用性爱笼络他。“这种人的心是永远不抓牢的,除了他要的性爱什么都不需要了,却更接近他,也是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最后还是落到被遗弃的境地。”
这天傍晚,家里只有她和阎书记。阎福林站在窗前凝视外面的时候,罗雪莲对他说她又怀上了,不能再去做人流。她知道她不得不抛出最后的一张牌,向他吐露在她心底埋藏的心声,埋藏在悲伤不能到达之处的东西。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乞求,哀叫,哭泣,只希望能感动这个男人,让他给她一点怜悯,让她做一回真正的女人。给她的生活留下一点寄托。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说:“阎书记,我知道我不能为自己提什么要求,但在我离开你之前,算为我做一件事,我的身体不准许我再去做人流了,让我生下这孩子。相信我,不会给将来带来麻烦的。”
阎福林没有回答她,只是木然地盯着她。罗雪莲开始有些支持不住了,伸出双手摸到他的衬衫,然后一把抓住说:“求求你,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好感的话,求你为我做这件事。只要让我生下这孩子……求求你为我做这事。求求你,求求你!”
罗雪莲知道,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条虫子,或者是社会的渣滓。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他的衬衣上拉开说:“够了,你闹够了没有!”
她永远忘不了他话音里的狂乱与气愤。他对罗雪莲说,让她生下那孩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生是对我自己的犯罪。你真是胆大妄为!你把我当作什么,一个你能操纵的笨蛋?仅仅因为我们有某种特殊的感情,你以为就可以让我……”最后他又补充说:“真令人恶心!”
罗雪莲突然意识到,她的这些话触动了他某个可怕的神经。当时她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腰,不停地求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求求你”,但从他那变得僵硬的脸部肌肉和传遍全身的一阵阵颤栗,她知道自己完全失败了。尽管如此她仍然无法停下来,忍不住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大腿上。
“你想是在威胁?”阎福林冷微笑地说。在他的眼里不仅闪耀着冷淡的神色,而且有一种被逼得无路可走和不顾一切的恶狠的光芒。
罗雪莲虽然入世不深,但她看得出了这种眼色,而且猜出了他的心思,一丝悲凉穿透她的心。
这一切都不会使他神魂颠倒,罗雪莲怕他那种冷酷无情的神色留在他的脸上。他凝视着她的那种冷酷而严峻的眼光,让她感到伤心,她的宁静的心境就被破坏了。她独自一人又沉思了一阵,他那权威似的目光像往常一样,结果总是使她意识到自己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