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蕴洲摇头:“我们已经离婚了。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结婚、离婚,都是在大学期间,也真是够折腾够轰动了。”
朝露说:“难得你还能顺利完成学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说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摇头:“学业方面或许是靠我自己这颗还不算笨的头脑,但是现在这个位子……呵,不瞒你说,这家公司也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安排我进公司历练一下,不算什么难事
。我从不觉得自己特别优秀,当然,我也不差,只是中国那么大,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有些背景,这个位子,未必是我的。”
“呵,蕴洲,你就不怕我到处乱说,影响你的威信?”
“瞧,你现在叫我‘蕴洲’而不是‘tony’,所以,我是在向一个老朋友倾诉些心里话,而不是向一个只有工作方面相交集的下属作自我爆料,我相信你绝不会乱传话。”
……
吃过午饭,朝露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办,便让方蕴洲先回办公室。她则拐去了隔壁小街的一间照相馆。
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盘,让店员插/进电脑接口,指着一张被命名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这张,印一张五寸的。”
当初把这张照片导入电脑里,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就把它拷贝进了自己的私人u盘,随后才在相机里删除。原本照片并没有被命名,只是那回从褚云衡那里回到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过的沉香水。她因好奇,还特地上网搜了搜关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这种木材可以在沼泽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这几个字让她有所触动,她很自然地便顺手把这张照片改名为“沉香”,只因为照片中的这个男子,实在堪当这个名字。
12、软肋
朝露把褚云衡的照片冲印出来,本是想着周六让母亲去他家做工时顺便把照片给他送去。暴走当天她只是一时兴起,才举起相机拍他,并没想着要保留他的相片做什么。她总觉得,倘若再遇不上这个人还就罢了,既然和褚云衡也算认识了一场,与其偷拍了人家而一声不吭,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照片给人送去,她心里反而能觉坦然。
谁想到,周六那天,贺蕊兰又出状况。说是吃坏了肚子,一趟趟的上厕所。朝露要陪她去看医生,贺蕊兰却硬是坚持自己吃点止泻药就好,只是请女儿再替她上褚云衡的住所做一天替工,朝露想了想,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回是母亲和她都担心褚云衡婉拒由她替工,而他又体力难支,需要照顾;这一次,想必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使偶尔钟点工少去一次,也没大所谓。朝露并不讨厌去褚云衡家,只是一连上了五天的班,上一周又是暴走,又是去做替工的,等于没休息好,她也着实觉得有些疲累,因此也懒怠出门。如果褚云衡能主动开口让她不过去,那是正合她的心意。
她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电话里自然不能明说:“褚云衡吗?……我是董朝露,对……就是上周来你家的董朝露。是这样的,我妈妈今天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这一次能再让我替她一回么?”
“我没有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很磁性很好听,“但是你会不会太累了?我想,从上周开始,你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朝露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啊,我也没问题。我不觉得很累。”
电话那头传来褚云衡轻微的笑声:“呵,那好吧,你来。”
朝露挂了电话。她并因为没有听到预想的回答而失望,倒是有些说不明白的紧张和莫名的兴奋,连心脏噗噗跳动的频率都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
还有就是,她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当褚云衡的学生,有一点是很幸福的:在课堂上,他们能听到一个富有魅力、决不至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那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尤其是朝露想到他曾向她提及的那些课程名称:形上学还有辩证逻辑什么的。那对很多学生来说,不是枯燥的催眠课又是什么?
朝露还记得那次在他家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你不会觉得学哲学教哲学的都是怪胎吧?”
“哦不是,虽然我知道这绝对是种错觉,但是,就是会觉得,哲学系教授之类的,应该是个上年纪的老头,至少也是个中年人……”。
“第一,我还不是教授,第二,我的确是中年人啊;第三……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老头,也许那个
时侯,我就是你口中标准的哲学系教授的形象了。”
她想,褚云衡大概永远也不会变成她原先所想象的哲学系教授的模样。
临出门前,朝露最后看了眼她给褚云衡拍摄的那张照片,回想起当天他们说过的话,微笑着把照片放进了纸袋,塞进了自己的坤包。
这一次,褚云衡是拄着手杖给她开的门。由此她也稍觉宽心,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
她给他做了午饭,吃完后,他坚持要在她洗碗时站在她旁边,“至少我可以负责把碗擦干放进橱柜。”
他虽然一直给她积极阳光的正面形象,她却也多多少少会顾虑到残障人士的心态。他既然说了要帮忙,若是执意拒绝,恐反而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于是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自己洗碗么?”她一边给碗碟打上洗洁精,一边随口问道。
“当然。”
“哦。”朝露发现这个问题其实不大好,稍不留神,便会说错话,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就不愿再继续问下去了。
没想到,褚云衡却很敏感:“你是不是想问,我一只手,是怎么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