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班长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去端饭。”何建国对走拢来的李林说。
孙小燕很愉快的模样笑笑,“你们两个去端饭,都要做事,不然就都没饭吃。”
“我不去咧。”李林躲懒说,“我又不是干部,干部去,你是班长,你去。”
“你就不能去?你是伢子,有劲些。”孙小燕望着李林。
“我没有劲,我一两劲都没有。”李林很计较自己的劳动力,“我只会睡觉。”
“那我也不去,”何建国说,他确实感到很疲劳,“我没一点劲了。”
孙小燕见他反口,就生气地瞥他一眼,转身下去了。何建国看着军装在她身上显得过于肥大的她那苗条的背影,觉得她一定比他还累,就准备还是去打饭,但又觉得不好开口说“我去”。他看着站在一旁笑着的李林。他真想骂李林一句什么,但骂他没意思,就扭开头,眼睛望着树梢出神。树梢上有一对极漂亮的小鸟,正叽叽喳喳地叫得很欢,仿佛是欢迎他们来到它们的世界做客似的。“好漂亮的鸟埃”何建国对李林说。
“要吃饭了。”李林说。
“吃你娘的肠子。”何建国扔出这么一句话道。
何建国把视线抛到山下,一些同学已经开始排队打饭了。饭是排长率领班长从炊事班的饭锅了里打来的,再由班长分配给自己班的每个同学。何建国陡然感到肚子饿得直叫,咕咕咕什么的。
“我肚子饿得直叫,要吃饭了。”他看了眼蓝蓝的天空,又偏过头来望了眼李林,李林也望着他。“我吃饭去,我饿了。”
何建国走下山坡时,见孙小燕提着一塑料桶饭,艰难困苦的样子向上面走来,就赶紧跑过去接孙小燕手中的饭桶。“我来提我来提。”他向孙小燕讨好地一笑。
下午三点钟,休息了一个中午的同学,在不很强烈的太阳里站好队后,彭指导员站在一块高高的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扯开喉咙对着电喇叭作了些交代,于是队伍又开始向前方开拔了,自然是浩浩荡荡的。“我们唱一首革命歌曲,提高士气啊咧。”彭指导员举着电喇叭走过来,高声起歌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预备唱!”
于是87排的全体同学就敞开喉咙唱毛主席语录歌。《世界是你们的》了。何建国没有开口唱,他没有劲唱。李林也没有唱,杨小平也没有唱。彭指导员的眼睛很好,耳朵也很尖,他走过来,“你们这里没有声音啊咧。”他指出说,脸上是批评的表情。
彭指导员喜欢在一句话的后面老是加上“啊咧”两个语气词。
比如说,他批评同学时总是说“你要表现好啊咧”或者说“你这种表现不行啊咧”。
彭指导员总是用“啊咧”两字在他说的一句话后面结尾,大概是表示凝重什么的。彭指导员批评你时,眼睛就很革命地瞪着你,表示他不怕你。彭指导员在教室里宣讲他自己的家史时,总是一脸标榜的形容道,他祖宗十八代都可以请你去查,十八代都是深受地主压迫的正宗的贫农。他搭帮共产党,翻身做了社会的主人。他现在是恩格斯说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就这么回事。
“你们这里没有声音啊咧,怎么回事?”彭指导员大声质问。
何建国和杨小平马上就张口唱起来:“……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队伍继续向前走着,“彭指导员最讨嫌。”杨小平说,“我猜要我们拉练的馊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他只想体现出他最革命,一个祖宗十八代都是乡里宝的神经。”
“他想当校长。”何建国估计说。
在学校里,校长是最大的官。“他这乡里宝当校长,那我不读书了。”杨小平说。
“莫说了,招呼他听见了。”李林小声说,望着站在那里冲他们鼓士气的彭指导员。
彭指导员正站在路旁,手举电喇叭,一只手打着拍子地唱着歌。
“听见了也不怕他。”杨小平讲狠地一昂头,“最多就是不读书了,把我开除。”
他们待彭指导员离开他们后,杨小平又摸出了烟,递了支给何建国,但他没递给李林。李林问他要大前门烟抽,杨小平说:“你莫浪费,你只是好玩,又没真正的烟瘾。”
“我有烟瘾。”李林继续问他要,“搞一根看?”
“你是假抽烟。”杨小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