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收获甚丰,那行人马驮起猎物,乘着落日往回赶,子龙回头看时,身后留下一行马蹄印,从林中伸出,如盘龙兴世,天地浑腾,入夜的雪地被残霞染成七彩之色,不由诗兴大发,不禁仰面吟道:
仙女巧散花,涤洗旧天下,只待残阳落,人间月正华。
“好诗好诗!波澜壮阔,寓意深远,小白哥,你可是文武兼备之才,跟我爹爹混日子真是可惜了啊!”不想王浩也懂得品诗。
子龙诧异:“莫非公子也会作诗?”
那小子微微一笑,以手托颚,作待人之姿,当着冬风飞雪娓然而歌:
谁把谁追,谁与谁归,我持银剑,御风而纷飞,碰破天门知己醉,望月独深思,已无泪!
何去何随,何有何未,一身白絮,惹天地含悲,掩过浑身污与罪,只为清视君,亦不悔!
[满天的飞雪竞相飘落,这是谁在追谁,谁和谁一起呢?原来是仙子我喝醉了酒,仗剑刺破了天门,化做雪花飞下人间,看着游玩过的明月宫,心有所思,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并不留念那个地方。那又要到哪里去呢寻找些什么穿着一身在人间只有给死人带孝才用的白衣,惹着天和地都起了悲痛之情,我不得不掩盖住自已的污垢和犯下的罪过,只为了留住一身清白能和你相遇,所做的一切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子龙大惊,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竟能吟出此般清秀诗词,真不简单,以雪喻人,人含雪情,相依相偎,确是一首极致小巧之作,这小子竟不加思索,连声吐出,不犹问道:“这诗,好诗,真乃公子所作?”
胖子睁圆了眼睛,怎么小白问起傻话来,声音入耳,众人听闻,岂能有假:“小白哥,从他口中念出,大家都听见,那当然是他作的罗!”
“哈哈!小白哥英明,此诗确不是我能吟得,乃出自我家师父之口!”王浩见被赵云识破,自然也没有隐藏的必要,能够给师门长长名气,算是一翻功劳。
“尊师何许人也,必是超然之高人,吟诗甚雅,若能相遇,必切膝相谈!”子龙马上一拱手,果能肃然起敬。
可乐住那小子,把胸膛一挺,大声赞道:“安师父不仅美如天仙,更是才华横溢,诗乐文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青笛,更是吹得,海枯石烂,寒冬化雪,如沐春风!”
阿牛实在听不下去,用手一拍王浩肩膀,当即塌下半边来:“小子,你有完没完,有你这么吹的嘛!”
“胖子,你可别乱来啊,我可是少寨主,小心杀头啊!”王浩只感脖子扭得厉害,怒起道。
“嗬,拿你老爹来撑腰,信不信安哥仨现在就把你给做罗,少寨主又怎样!”胖子杖着赵云在,牛性大发,倒要杀杀这般小鬼头的威风。
“不和你说,我和小白哥说!”王浩看了看子龙,见其也不拦阻,便发不了作,只好劲夹马腹,与子龙并骑说话。
“那你师父在哪里修行啊!作何名声”
“我师父,还用修什么行呀,她不让我将其姓名随意透露给别人!呵呵!”王浩眨了眨眼睛,见快到寨门口,楼下黑豹,玉娇儿,全叔都在候着,便神气起来,往马背上一抽鞭,早飞奔到前头去。
众人行至跟前,纷纷下马,家丁将所获之物尽数搬往厨房,见子龙下踏,黑豹微微欠身:“兄弟,我找你一整天,原来是出去狩猎去啦,呵呵,来来,快进屋去,外面寒气重!”
子龙喏了一声,几个人穿过大厅,径直入厢房取暖。
还不到腊八,西寨便扮得比过年还红火,经过短短数天的修筑,中堂楼添高一层,两头向外延伸出五丈之多,为了抗压,厅中多竖四根捆龙柱,楼里楼外每隔一丈跃出盏大红灯笼,黄幔罗列,楼旗飞舞,加上厅门口新换上的盈联,煞是喜庆。
此时厅内已是热闹非凡,横坚十六桌,桌上摆满十盘九碗,鱼肉成堆,瓜果欲溢,放不下的酒坛子干脆塞于桌脚,全寨大小头目近百人围桌而坐,仰望厅中一米高台,楼顶泻下一壁于台上,画猛虎一只,张牙舞爪,直扑下山,壁画下一樽青龙金椅,双扶雕花,座侧飞凤,蹬住千年兽,宛然若飞,好一张大王椅,不让皇宫玉龙樽。
“众位兄弟,今个是雪停花落,飞禽走兽,山林涌跃,众生寻食之机,我等大战获胜,一举绞灭叛乱,从此本寨永无后顾,众心齐一,为将来聚财起家打好定桩,我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现在反背之人俱已断头,晚上的酒宴美女可都是为在坐的有功之臣而设,来来来,为庆祝我寨永震浪山,争霸徐洲,大干三碗,干!”黑豹当厅而立,将那满碗酒倒头便灌,残滴顺须而下,浸入颈胸,厅下一声哔,全喝起酒来,有的持杯,有的撑碗,有的抱坛,只有抬头汉,没有低头贼,赵云,阿牛,李狗,王浩,全叔与几位首领共桌,也是喝得稀烂。
“来呀,奏乐引舞,给哥哥们助助酒兴!”黑豹朝身后一挥手,撑烛官直奔后堂,半会功夫,厅西侧帘露半,一行女子着五彩华服鱼贯而出。
“哗啦!”只见了那第一位持笛美人,移步入厅,众野汉纷纷定住手头碗杯,满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谗沫欲滴。狠不得直扑过去,闻闻美人儿身上肤味亦可。
子龙不禁也放眼望去,透过众人葱头间隙,见那女子,煞是面熟,一惊,这不正是昨日给自已寻衣,浑身散香的那位女子嘛,今天这身打扮又是定一番美景:
云端亭立采花姑,花色顿失无绿依,回眸一笑众仙倒,暗眉轻挑青叶绕。
粉绸玉带七彩消,莲足伏履紫中笑,珍珠相见暗惊容,哪敢粗娇比细腰。
子龙眼前浮出一番美景,不想让王浩举手打断,这厮一见那名女子,大失身份,拍桌直鸣,呼道:“小白哥快看,当头那位便是我家师父!”
啊,众人凛然,此女二十不到,怎能做人家师父,听王浩说其才甚比江东周郎,谁能相信,况身于匪窝,能识几个粗字,就很显过人之处,想此人不仅能诗善赋,作歌弹唱更是一绝,此等才女,世所罕见!
子龙突然想起那夜里所听到的笛音,婉转悠扬,从中悲感,轻时似哨,沉声如萧,能招百巢,绝妙之音啊!竟也是此才女所作,不由暗自惊叹,自愧不如,若文莺在此,量其能文能武,也须让色三分!
众人正赞不绝口,仰望之际,看那十名女子,一经化妆抹粉,个个美若天仙,无不垂帘三尺,望眼欲穿,只恨向日没能用力,多杀几名叛贼,能从中挑出一个,此生无憾矣!只见当头那位佳人蛇腰一错,纤手化节,轻挑青笛,抿嘴呵气,一吐一纳,音丝如细雨润物,绕梁环屋,清香满厅,终不散去,众人只觉酒兴已过,五官失色,早魂飘于此乐章之中。
此曲甚妙,子龙不识,但却大受振撼,一窝莽夫,聚啸山林,可谓大字不识一个,俱是五音不全之人,竟能被此曲所悟,真不简单,仙人难为也。
赵云哪里知道,这位佳人所奏之曲乃当时流传甚广的名曲《广陵散》,隆中孔明座闻此曲,赞曰:“此乃世间绝音,雅俗一炉,天下人可共赏之!”,江东大都督周瑜周公瑾好音律,为全此曲,几次三番亲涉广陵,九江一带,寻访作者,终是徒劳无功而返,常对月独泣,叹此一绝终不能全身面世。汉大将军曹操也是赏乐之人,闻此曲绝妙,唯缺尾部三章,特布告天下洲郡,有能仿此曲而修全音者,赏黄金百两,封千户候,无人敢从,谯县人李乐,善百家器乐,常为诸候席,闻迅入许,见过曹公,试谱三章,当堂奏出,操拨剑断案,立斩,怪其甚污原曲,罪无可赦,至此,尾后三章无人敢试谱之!留此断章,为后人作叹!
众人哪里知道,此女横笛所演者,正是此曲全谱,作谱之人游历江湖,一日涉至北海郡,身无分文,饿极,乃将此曲就于白巾之上叫卖,过街行人如蚂,却无人能识,北海乐师王阿会过路闻之,大惊,狂赞不止,以五两纹银收之,后因官事入狱,由北海相府孔融收绞,当厅此女姓孔名静怡,正是孔融之养女,少幼习琴,一日偶见,照巾而奏,顿感全身轻飘,如受仙引,一遍亦将全谱默念于心,终日不忘。后曹操征徐,北海覆灭,孔家遇难,此巾随宅同焚烈火之中,一仆人于奔命之中,拾其裹婴,后人识奏,唯缺巾尾,故此曲独少三章!
可惜了满厅之人,子龙在内,竟无人能识此绝音,惜之!叹之!
静怡一鸣此曲,顿时回忆重重,想罢往事如烟,不由落泪含苦,轻叹人生一世,不过如此,正像这名曲一般,虽受尊贵,却逢此乱世,无人赏识,丧失烈火,遗笑人间!
子龙远远眺去,见此女心事重重,眉分几折,直叫人怜悯万分,加上其诗其才,何不叫人心肠望断,只想将一身功夫,献纳于前,为佳人消去一滴眼泪,一缕愁云也再所不辞!转念一想,不可,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一青梅屈身,而弃天下万民呢?红颜如星,可望而不可及,有所得必有所失,为大事者,当思恩天下,不可独念一隅,而忘义于四海乎!想罢,只顾着起杯饮酒,二耳不闻,双眼微闭,以水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