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只小酒杯简直就是男生盯视的目标,那目光仿佛要把它拿在手里尽情地把玩。女生们大多都有了酒杯的颤动,唯独毛桂花没有,毛桂花的胸前虽也鼓鼓的,但并不颤动,任凭她怎样玩耍摇晃,那个地方都没有令男生注目的诱惑。
我羡慕毛桂花,暗暗观察她里面穿了什么衣服。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几乎无孔不入,我就像一个克格勃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着她的行踪。一天,毛桂花下课后到厕所去,我随之也跟了进去,她解裤带的时候,往上撩了撩衣服,我一眼就发现了秘密,毛桂花的衣服里穿了一件紧身衣,衣服很小,只遮住她的乳防,那乳防又肥又大地裹在小紧身衣里。那一刻,这小小的紧身衣胜过世上所有华丽的服装,它那么令我渴望地穿在身上。其实,这小小的紧身衣就是现在专卖店的乳罩,但这乳罩那个年代是不生产的。
我突然对毛桂花说:“你身上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
毛桂花见我发现了她的小衣服,慌忙拽下衣衫说:“不是买的,是我妈妈做的。”说着就往厕所外边走。
我紧跟在她的身后,右手攀住她的肩膀,友好地说:“让你妈也帮我做一件好吗?”
毛桂花想也没想就说:“那你跟我妈说去吧。”
我说:“好,我跟你妈妈说去。”
放学后,我跟毛桂花到了她家。这是两间低矮的平房,屋里泛着一股腥臭的霉味。毛桂花的妈妈正在刮肉皮上的肥肉,肥肉又脏又黄,显然是变质了,已经剥了小半盆。毛桂花见我不住地打量这堆皮肉,就说:“别看这肥肉又脏又黄,炼出油来却雪白干净,炒菜照样香。”
我问:“这肉皮是哪里来的?”
毛桂花说:“皮毛厂啊。我妈妈在皮毛厂上班,肉皮刮干净了做鞋子,是一道工序。”
这时毛桂花的妈妈抬头看看我说:“找我们毛桂花玩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
毛桂花的妈妈扔下肉皮,扯起身上的围裙擦着手说:“我们毛桂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没有同学跟她玩。”
我心里说:她嘴臭,人家怕传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只要流露一点讨厌毛桂花的意识,那件小衣服也就彻底与我无缘了。
毛桂花示意我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堆满了衣服和布料,毛桂花的妈妈是个裁缝,工作之余给人家做衣服,一件衣服手工费是3元,毛桂花一家因为妈妈的巧手而使日子过得还滋润。我仰头看着吊在半空中的衣服,有大衣、中山装、夹袄、马夹……千针万线,一个女人的手使一块无形的布料变得有形。我想起我的妈妈,劳碌的妈妈,她的身影永远和琐碎的生活相牵连。世上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啊,实际上是女人的手在迎送。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有了一种愧疚感,好像从前对毛桂花的嫌弃和厌恶都是不应该的,于是我讪讪地对毛桂花说:“毛桂花,你还记恨我吗?以前是我错了。”
或许由于我的诚恳,毛桂花感动起来,她的脸像火炭一样红。过了一会儿,毛桂花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嘴是有味,我自己也能闻到。”
她看看我,我看看她,相互笑起来。
第二天,毛桂花带给我一件紧身小衣服,说是她妈妈连夜做的。我穿在身上,紧绷绷的,那两个小酒杯再也不颤动了。从此我挺胸走路,就像男孩。
我和毛桂花就这样由相互讨厌到相互亲近,但我们热火朝天的友谊只保持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淡化下去,除了那件紧身小衣服,她再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我的地方,而她的口臭成了与人隔绝的天然屏障。
我又陷入了孤独之中。
我在悄悄成长。
我听见了我骨骼的拔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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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别一种生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