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励略考虑,“算……杀过……”给简明讲起第一次碰触到死亡的情形。他和老师一起照顾一位病人,那是位心脏病患者,突发性心绞痛,经过一轮急救,情况略有稳定,可没片刻功夫,病人突然又再次发作,凌励清楚记得,患者头向后仰,大吼一声,握紧拳头,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他双眼往前迸出,仿佛要掉出来似的,最后,长吸一口气,就再没呼吸。于是新一轮急救又开始,体外心肺复苏无效,后来切开胸廓直接按摩心脏……但回天乏术,那位病人还是死了。凌励说,“算死在我手里,一团混乱中,我按摩他的心脏,感觉手中的阻力越来越小,他的心脏内已经没有血液了,我做的都是白费功夫。”
“哇……”简明惊叹,“那……抓着心脏的感觉怎么样?”
“就象,怎么说……象握着一袋湿黏乱动的虫子。”
“天啊,你那会儿一定吓坏了。”
“确实,我的老师跟我说,现在知道当一个医生是什么滋味了吧?”
“对啊,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医生呢?”
“理由还真挺俗气的,因为我爸和我妈身体都不太好,我爸有高血压,还有肾病,我妈也有风湿类疾病,就觉得,我是个医生的话,一定能好好照顾他们。”
简明目光里写满赞许,“现在你一定如愿以偿了。”
凌励点头,“是啊,有照顾他们几年,不过,现在他们都过世了。”
“面对家人的离去和面对病人的,是不是很不一样。”
“嗯,”凌励半仰头想想,认真结论,“每种死亡都不一样,最后将人灵魂与躯壳分开的力量,其种类几乎是无限的……”
好像很久没这样,有人愿意耐心,兴致勃勃地听他讲生老病死,废话连篇,即使大哥大嫂也不能,凌励觉得,遇见简明,是他所经历过的诸多好事其中之一。在穿行于这个城市的,摇摇荡荡的公车上,面对这位他并不真正了解和熟悉的女士,他们聊着,那种投契与温柔,令人心生愉悦,感觉夜色中的灯火,似开出无数花朵。凌励想,可以和她做个朋友的,哦,不是说男女关系那种,就是可以好好讲心事,谈人生的朋友,凌励希望简明也有这样的愿望。
这一夜,罗世哲回家,给儿子洗澡,父子俩嘻嘻哈哈笑闹一会儿,罗世哲哄儿子睡觉。罗冬与乃父耳语,“爸,妈妈和曹亮叔叔可能结不成婚了。”
他们曾经有打算要结婚吗?罗世哲佯作寻常语气,“为什么呢?”
罗冬勾着爸爸的脖子,很神秘的,“因为曹叔叔不让我和妈妈在一起,他想和妈妈单独呆着,妈妈为这才不高兴,跟曹叔叔吵架了,就说不要结婚。”
罗世哲沉吟,“哦,是这样。”卧室门轻叩两下,即被推开,苏曼立在门口,“时间不早了,还不睡?”
冬冬飞快翻身,背对着房门方向,紧紧闭上眼睛。罗世哲心里叹气,关上灯,轻手轻脚再关上门。揽住苏曼的肩,软语温言,“不是说今天约好朋友去吃私房菜?怎么样?还可以吗?可以的话下次我带人去吃了。”
苏曼半是撒娇半是抱怨,“没去吃私房菜,心情不好。”
“怎么了?”
“还不是简明,又打电话给冬冬,好像全世界就她儿子重要,我也需要个人空间的……”
罗世哲继续耐着性子,听完老婆漫长的抱怨,最后千篇一律,“何必跟她计较?”
苏曼盯着丈夫的脸,神色愈来愈冷,“罗世哲,就算是应付我,也请你应付的好一点成吗?没有新花样?”
因着苏曼一句话,罗世哲的神情也愈来愈冷,“没有!”
苏曼走进卧室,门重重关上。罗世哲歪在沙发那儿看电视,一个个台调过去,漫不经心,恍然,似见到前妻热情高涨大刀阔斧,挥舞着拖把,“罗世哲,能不能把你刻着资产负债表的屁股挪挪?”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想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这一夜,公海,豪华邮轮的客房浴室,被洗发水模糊了眼睛的方楠摸毛巾没摸到,喊,“阿励,阿励……”却被自己的声音吓倒,闭嘴,她忘记自己是离了婚开始美丽新生活的女人,万恶的生活习惯啊,不可理喻。憋几秒,又喊,“亚东,亚东,钱亚东?”一直没人应,方楠火起,掬把水洗干净脸,拉开盥洗室门,放大音量,“钱亚东,死哪里去了?”还是没人应。
方楠略感不安,关掉水刚把浴巾包在身上,浴室门悄没声拉开,钱亚东脱的□溜干净,一手举着个打火机,一手捧着个冰香槟的桶进来,唬方楠一跳。钱亚东那张美则美矣,但总有几丝邪气的脸上,笑意亦邪无极限,魅惑语气,“宝贝儿,我们来玩冰火两重天吧。”说话间,燃亮打火机。
方楠戒备,“不许,我不许你把冰块往我身上弄。”
钱亚东故意做作,“no,no,no,宝贝儿,这可由不得你。”飞快,香槟桶对着方楠的头扣下。
方楠大叫,“啊啊啊啊啊……”长音凄惨摇曳,却没能有始有终。并非预期中的冰凉浸骨,而是芬芳绕鼻,粉白艳红的新鲜玫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