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满青藤的篱笆小径,穿过弯弯曲曲的山涧小溪,上个坡下个坡,坡下有几处小院,最下边的那一处,就是秀秀和玲玲的家。小院显得很孤单,很寂静。院子里生长着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还有两棵开满红花的石榴树。香椿树骄傲地伸展着身子,从院子外边就能看到它郁郁葱葱的样子。
秀秀和玲玲走到村边已是晌午,太阳火辣辣的。秀秀和玲玲望着家门就喊:“妈,妈……”
妈妈闻声,激动又兴奋地迎了出来,接过她俩的包裹嗔怪地说:“鼓鼓囊囊的是啥啊?”
秀秀擦着汗说:“吃的用的,还有衣服。”
妈妈说:“比你爸强,他回家啥都不买。”
秀秀家的厨房里冒出一股肉香味。玲玲赶紧跑过去闻了闻,说:“好香好香。炖鸡?我口水早流出来了。”
秀秀点着妹妹的脑门,说:“玲玲就知道吃。”
妈妈把秀秀和玲玲的包裹放在西间里,不停地埋怨她俩不知节省,胡乱买东西。秀秀给妈妈买了件t恤衫,也被妈妈说了一通,说外面的东西老贵,在家十几块钱买件衣服穿好几年。眼下家里事多。玲玲见妈妈批评姐姐,就在一旁扮鬼脸,意思是说,都是你的事,买东西还挨骂。
秀秀倒是很坦然,该说说该笑笑,丝毫不在意。因为这件小事如果与自己生孩子的事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的确,秀秀在京城经历了很多事后,她显得很稳重了,练就了城府,心里能装很多事,更重要的是胆略和智慧。不管妈妈怎么说,秀秀只是笑。妈妈觉得秀秀这次回家懂事了。
中午,秀秀和玲玲吃鸡肉,喝鸡汤,妈妈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
晚饭是秀秀与妈妈一起做的。玲玲想喝玉米糊糊。秀秀家烧的是玉米秸秆,秀秀烧锅。秀秀说,应该把家里的坡地租出去,反正也卖不了几个钱,妈妈一个人还要耕种,施肥,够麻烦的。妈妈不同意,妈妈说闲着不是闲着,还年轻,能干。秀秀劝妈妈到城里去住,这样他们全家都可以在京城发展,将来她和玲玲都能养活妈妈。
妈妈沉默着。
晚饭是在香椿树下的石桌上吃的。
妈妈坐在香椿树下意味深长地说:“可能咱家跟城市有缘。我这辈子没赶上,你们俩赶上了,圆我一个梦啊!”
秀秀若有所思地问:“妈,你也有梦?”
妈妈诡秘地笑笑,说:“有,是个很好的梦啊!”
秀秀记得以前妈妈总是神情恍惚地想些奇怪的问题。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坐在山坡上发呆,嘴里还不停地嘟哝什么,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人。那时,她还小,听不懂。后来长大了,妈妈也从忧郁中解脱了出来。再后来,妈妈就不再迷茫了。
秀秀觉得妈妈生活中有秘密。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有恋情的,那时,她与一位小学老师相爱了,老师还教她读书、写字。后来被外公外婆发现了,他们极力阻止。妈妈无奈,委屈下嫁给了爸爸。难道妈妈在找他吗?
妈妈与外婆的关系不是很融洽。秀秀疑惑,妈妈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隔阂呢?妈妈与外婆有过一次很蹊跷的争吵。是关于妈妈小时候的事。外公怕她听见,故意把她引到外边。
月光下,秀秀看见两鬓堆雪的妈妈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她无法解开这个谜。秀秀觉得妈妈总爱一个人在寂静处遐想。特别是外公去世之后,妈妈的伤感更加凝重。秀秀就猜妈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看不到尽头。妈妈像团雾,让人捉摸不透。
秀秀和妹妹犹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是这个山村的骄傲。她和妹妹都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妈妈身材窈窕、皮肤细腻、性格温和、谈吐不俗。爸爸却总是粗声粗气地对妈妈呼来喊去,正与妈妈的文静内向矛盾着、冲突着。妈妈向爸爸提出过离婚,但均遭爸爸粗暴的回应。挨打后的妈妈,并没有因暴力而屈服,她依然强烈地要求与爸爸分手。当然,那是吓唬爸爸的。特别是在她与妹妹上学的问题上,不仅外公外婆反对,就连爸爸也提出过反对,但没有抵过妈妈的呼声。秀秀与妹妹也算争气,学习好,都考上了大学,特别是玲玲还考上了本科。
妈妈的美,令这一带男人和女人艳羡和嫉妒,加上爸爸拙劣无能,总有一些世面上混过的男人打妈妈的主意,闹闹嚷嚷地弄出一些是是非非。有一次,一个陌生人路过小院张望,被爸爸撞上,爸爸好像受了奇耻大辱,疯狂地号叫着,不分青红皂白抡起拳头揍了妈妈一顿。秀秀记得,妈妈那次哭得很伤心,并坚持与爸爸分居。爸爸不忍冷落,到外边打工去了……若不是这样,爸爸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家的。
秀秀一边吃饭,一边把自己在京都的所见所闻,去找爸爸的经过,以及他们在北京过年的情景,全给妈妈说了一遍。妈妈听了之后,并没有秀秀想象的那样激动,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爸爸这人……咋说呢?”
秀秀说:“爸爸确实没拿到工资。因为工程质量出了问题,工头赔钱了,没兑现。妈妈,不怨爸爸。”
妈妈说:“你爸爸打电话来,说工头已经答应先给半年的工资。很快就寄钱回来。哎,不说他了,明天到你姥姥家看看,她想你们了!”
秀秀从香椿树下站起来,打着哈欠说:“妈,知道了。”
月光下,妈妈突然觉得苗条的秀秀体态有些发胖,腰身有些僵硬,疑惑地盯着秀秀看:“秀秀,谈朋友了吗?”
秀秀尴尬地说:“妈,想哪儿去了?哪儿有啊!”秀秀掩饰着,转身向屋里走去。
妈妈觉得秀秀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她没再往坏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