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上,云中居内。请牢记麒麟小说网
东方朔与珠儿、京房和梅香等人回到长安,还在霸桥之上,便与暴胜之分手,然后一行四人,首先到达云中居内。
云中居内,数年无人,可是房中居然纤尘不染。
东方朔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房子,对珠儿说:“珠儿,这房子好像经常有人收拾呢。”
珠儿点了点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可能是我舅舅,或者是显儿让人收拾的吧。”
京房却摇了摇头:“不对。珠儿,霍光如今四面应对,抽空儿来看一下便已不错;你舅母听说又生了孩子,可能更没有时间。依我看哪,这是闲人干的,而且这个闲人,我们一猜就能猜着,保证是那个傅介子!”
珠儿的脸马上红了起来。“好啦,京房,你那点卦象,就省着点用吧。在洛阳时,我们听到什么来着?你的师傅焦延寿死了,你的师叔孟晖也被皇上赶出了京城,你不快点去看看究竟,还有心跟姑奶奶开玩笑?”
听了这话,京房面上顿时露出难色。“东方大人,我要去祭扫一下师傅的墓,看看师母和他们的孩子。”
东方朔也悲伤地点点头:“去吧,京房,你也代我祭奠一下你的师傅,一定要把他的死因弄清啊!”
京房点点头,然后拉着梅香走了。
珠儿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看了一眼东方朔,深情地说:“爹爹,金马门已是伤心之地,您也别回了。您就在这儿,和女儿一起,也住在终南山上,就算陪陪我母亲几天,行不行?”
东方朔犹豫地摇了摇头:“好啦,珠儿。你就在这儿呆几天,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你都二十好几了,傅介子对你如此深情。你要是不想嫁给太子,就与傅介子成家吧,省得皇上整天惦记着,太子的宫中位子也定不下来。”
听了这话,珠儿直摇头:“不行!珠儿这一辈子,谁也不嫁,我要跟着爹爹,浪游天下!”
东方朔急忙止住:“好啦好啦,爹不和你说这些。我回道儿那里,住在老家。过几天,就是皇上六十大寿,爹还要准备为他祝寿呢。”
珠儿坐在床上,长叹一口气:“咳!我也想去给他祝祝寿呢!”
正在此时,霍光和司马迁、傅介子三人来到山上。
见到东方朔要出门相迎,司马迁急忙走几步,拉住东方朔的手说:“东方大人,你可回来了!”
霍光依然沉稳地走向前来:“干爹,霍光盼着您哪。”
傅介子也远远的向东方朔鞠了一躬,然后深情地走到珠儿身边。
珠儿向傅介子淡然一笑,没有说话,转身走向里屋。傅介子如醉如痴地跟了进去。
东方朔这才间道:“霍光,子长,你们都好吗?”
司马迁摇摇头。“东方大人,如今已是多事之秋,宫廷之中,人心莫测;长安城外,盗贼四起。‘沉命’之法,杀人无数。而对匈奴的战与和,更是难测结果啊!苏武身陷匈奴,未有音迅;李陵急于出兵,更是不知胜负。丞相老迈年高,一切照皇上的旨意办事,而李广利、刘屈牦、公孙卿之流,还有那个江充,个个心怀叵测啊!”
霍光满面疲惫,他接着司马迁的话说:“是啊!干爹,您再不回来,霍光都挺不住了!”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霍光,也有你挺不住的时候?对了,别叫我干爹了。你也是儿女成群的人了,又是大行令,官不比我小,还是叫东方大人吧。”
霍光点了点头:“东方大人,皇上这几天,一边等着李陵在边关的消息,一边命臣等筹办他六十大寿的贺仪。听说您要回来了,皇上还专门做了嘱咐呢!”
东方朔笑了:“噢?皇上要我做什么?”
霍光答道:“皇上等着您海上寻仙的消息。不过他说:找不到东王公也没关系,弄清蓬莱、方丈、瀛洲诸岛在什么地方,也算没有白跑一趟。皇上说,他早就等着您的祝寿文章,他要您再给他写一篇赋呢!”
东方朔笑出了声来:“哈哈,听说枚乘的儿子枚皋到了皇上的身边,皇上还愁没有赋看?”
司马迁也笑了起来:“那个枚皋啊,张口就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方朔将一卷帛书拿了过来:“子长,这是我与珠儿、京房等人记下的海边岛屿,共走了十个洲岛,写成一捆《十洲记》。在船上没事,我还把昆仑山也写了一下,附在里头了。你先帮我看一看。至于皇上要的贺寿之赋嘛,看来我是要好好地准备一下喽!”
司马迁接过帛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霍光看了一眼里屋,然后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珠儿的事,您也该想想办法啊,她都二十好几了,总不能老像个孩子啊。”
东方朔反问道:“让你这个做舅舅的说,怎么办?难道真的按照皇上的旨意,将他嫁给太子?”
司马迁也是少数知道珠儿身世的人之一,他听到这话,便放下帛书说:“不行!那样的话,郭大侠和郭夫人的在天之灵,会伤心欲绝的!”
霍光看了一眼司马迁,然后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这两年霍光一直在观察傅介子。这个人忠勇俱佳,且有情有意。霍光与显儿商议,以为傅介子与珠儿,是天生的一对。只怕珠儿自己不肯。”
东方朔不由地摇了摇头:“这个意思,我给她说过,可她就是不愿意!再者,要是真的那样,难道你霍光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罢你的官?”
霍光笑了起来:“还有第三条道啊!我们让珠儿和傅介子远走高飞,到北地去,皇上和太子找不到,也就罢了!”
司马迁赞同地说:“对!霍光大人,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向我说说,你怎么有那么多的第三条道啊!”
不知是听到了外屋的议论,还是有了心灵感应,珠儿此时走了进来,她嚷嚷道:“什么第三条道、第四条道的,珠儿这一生,谁都不嫁!我就要和爹在一起!”
这时傅介子却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他毫不介意还有其它人在场,便急切地表白说:“珠儿,我是真心爱你啊!”
珠儿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傅介子,你别冒傻气了!你爱我什么?爱我疯疯颠颠?爱我胡说八道?爱我动不动就跟你动武?”
傅介子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疯疯颠颠,在我看来潇洒无比;你胡说八道,在我看来妙趣横生;你动不动就要动武,在我看来是向我传授武功!”
珠儿更是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介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将李广利逐出师门,却让爹爹收下你,当我的师第,也就够了。要想娶我,你没那个资格!”
傅介子面红耳赤,说话时也口吃起来:“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娶你?难道你真的要嫁给太……”
珠儿急忙止住他的话:“胡说!我要嫁给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举世无双的人!要是嫁不成,我宁愿终生老在闺中,你管得着吗?”
傅介子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喃喃地喊道:“珠儿……”
珠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别珠儿珠儿的了!要是舅舅喜欢你,你跟舅舅成亲去!要想跟我好,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寒光剑,你胜得了它么?”
傅介子一下子被她激将起来,拔出自己身上的剑,便叫了起来:“走,我们这就出去,比试比试!”
珠儿见他这个样子,便高兴地笑了起来。“好!你要是赢了这把剑,我就跟你走;赢不了这把剑,乖乖的还给我擦桌子!”说完,一个闪身,出了门去。
傅介子也特别亢奋,跟着出了门。
东方朔与霍光、司马迁三人面面相觑,全无言语。
长安宫中,一个秘密所在。
江充与公孙卿二人在一起,正在悄悄地议事。此时刘屈牦走了进来。
公孙卿依然面上堆满了笑。“执金吾,你好辛苦啊!皇上让你抓朱安世,抓到了没有?”
刘屈牦屁股往凳子上一重重地一放,满腹牢骚地说:“抓他娘的屁!京城人人都说朱安世,我看,那个朱安世三头六臂,谁也别想抓得着!你看,三天之内,我又接到两处急报,又有两个贪脏枉法的官员被处死,他们的尸体旁,都留着这种黄绢,绢上全写着:‘杀人者,京都大侠朱安世!’”
江充笑了一笑。“刘长史,那个朱安世,杜周都不愿抓,你抓得着吗?就怕他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不认识!”
刘屈牦愣了一下,突然害怕起来:“别,别!我可不愿撞见朱安世!”
公孙卿却将他们的话叉开了:“刘大人,眼下恐怕不是抓不抓朱安世的事,而是你能不能当丞相,我们的大计能不能成功的事!”
刘屈牦口吐怨言:“公孙大人,你说得倒好,什么大计大计,自从栾大死后,你整天堆着笑脸,一句话都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说;公孙贺那老不死的,腰都快弯到地下了,可就是不死!李广利又被派住边关,去跟匈奴磨蹭去了,还谈什么大计!”
江充却笑了一笑,别有用心地说:“刘长史,不要性子急。如今我们的对头,不是公孙贺,而是太子。万一太子即了位,我和公孙大人的脑袋,都会被人当球踢。而你,冲着你和李广利是亲家,太子还不会饶过你!”
刘屈牦又愣了一下,觉得江充的话很有道理。“那,依二位大人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
公孙卿拍了刘屈牦一下,笑着说:“刘大人,别着急。皇上的身子骨好着呢。我们要让皇上真的活他个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屈牦瞪大了眼睛:“果真如此?”
公孙卿一脸地奸笑:“哈哈。刘大人,你想想看,我们把太子当作死敌,可皇上的死敌是谁?”
刘屈牦脱口而出:“皇上的死敌?皇上也有死敌?要是有的话,就是匈奴啊!”
公孙卿摇了摇头。“不,不。昨天江大人拦下了陈步乐,他从李陵的军中赶来,正要给皇上报喜。李陵五千步兵,便能打败匈奴,你以为匈奴还那么强大么?匈奴早就不行啦!如今皇上的死敌,便是一个‘死’字!这些年来,皇上外击强敌,内除异己,而他心中最大的敌人,还是一个‘死’字!他无时无刻都在与‘死神’搏斗,他向往着长生不死,所以他一心要求仙;东方朔不能让他成仙,皇上便对东方朔也有了敌意。”
刘屈牦急忙插话说:“听说东方朔去海上寻仙,没有寻到,又回到了长安!”
江充也笑着说:“东方朔寻不到仙,皇上就会对他充满敌意!不信你看吧,皇上在寿筵之上,不会给他好看!”
刘屈牦心中一喜,又问道:“二位大人,皇上还有什么天敌?”
公孙卿又笑了一下:“刘大人,你知道吗?太子的儿子刘进,才十六岁,就把一个宫女的肚子搞大了!”
刘屈牦莫明其妙:“这有什么稀奇?我的父王十五岁时就生了九个儿子,我是老八!”
江充急忙解释到:“刘大人,这个就不明白了。刘进要是生了儿子,太子可就成了爷爷。太子当上了爷爷,皇上可就成了太爷爷。你说,皇上的孙子、重孙子一个一个地往个冒,皇上他会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刘屈牦毫不迟疑地说:“高兴啊!皇上后继有人,难道不是件高兴的事?我的父王有儿子孙子好几百,老头子看着儿子孙子,就像看着一大窝兔子一样,乐着呢!”
公孙卿马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刘大人,你家老头子是只是中山王,他要在那块小小的地盘上玩兔子,耍蝌蚪!可是皇上呢?大不一样!新的一代出生了,便意味着老的一代要不行了。太子都成了爷爷,那还不等于要催着皇上老起来,还不是逼着皇上让位吗?”
刘屈牦瞪大了眼睛:“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江充也笑了起来。“刘大人,这就等于说,眼下只有太子和他的儿子、孙子,才能对皇上构成威胁;也就是说,除了‘死’敌之外,皇上的‘天敌’就是太子和他的儿子、孙子!”
刘屈牦大喜。“哇!二位大人,你们想的可真多!”
公孙卿神秘兮兮地说:“所以,刘大人,你不要着急。不用我们说,皇上就会提防太子。我们只要能让皇上不死,太子就会成为皇上的敌人。日子久了,就会积怨。积怨一深,皇上就会有所举动。我再向你泄露一点‘天机’:昌邑王那一支,迟早会继承大统的!你和李广利结为亲家,迟早会成为贵戚的!”
刘屈牦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公孙卿满脸的不以为然:“天机岂有误差?神仙岂有戏言?”
刘屈牦听了这话,急忙向公孙卿和江充下拜:“二位大人,你们说什么,刘屈牦就信什么,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刘屈牦就会做什么!”
江充笑了。
公孙卿这才真正会心地笑起来。“好,我们现在就算计好,一步也不能闪失!什么东方朔、霍光、金日石单、公孙贺,还有杜周,一点都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那个上官桀,也不可多信,他已经和霍光结成了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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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宫之中,桂影婆娑。
武帝精神渐佳,他兴奋异常地在桂树之下走动着。公孙贺佝偻着身体站在一边,公孙卿掬着笑容站在丞相之后,江充则在远远的地方看护着皇上。只有霍光,严肃地站在离皇上稍远的宫门之内,而他身边跪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从前线回来的陈步乐,此时他正滔滔不绝地向皇上讲述着他们如何将匈奴数万人马引进山谷之中,一举歼灭的故事。
过了一阵子,陈步乐终于讲完了李陵在涿邪谷的演义故事,在此同时,他还献给了武帝一张图。这个陈步乐,在回来的途中,将涿邪谷的山川形势,尽情画在一块白色丝绢上,图中尽显李陵和汉军在谷中的有利位置,谁看了这张图,都会觉得汉军必胜,匈奴必败。
霍光拿过这张图。他的眼睛没有朝图上看一下,便转过来交给了武帝。
武帝的脚步停止了。他接过图,认真地看着,脸上泛出了奕奕神彩。“果然是将门虎子!李陵的本事,不在其祖父李广之下!李广是马上的飞将军,李陵则是地上的飞行将军!朕就知道,他率领的五千步兵,会像霍去病的三千羽林军一样,把匈奴搅得天昏地暗!还有你这个陈步乐,你的名字叫得好,步乐步乐,你是步兵的欢乐!传朕的旨意,先封陈步乐为五品郎官,待李陵大功告成之后,朕再论功行赏,封侯赐爵!”
陈步乐急忙跪下磕头:“微臣谢皇上!”
武帝对公孙贺说:“丞相,你把陈步乐送到北军,让他给任安的北军将士们讲一讲李陵的故事,讲一讲汉军对匈奴的大好形势!”
公孙贺把那已经直不起来的身子又往下弯了一弯:“老臣遵旨。”说完便领着陈步乐下去了。
武帝四处环顾一下,然后笑道:“哈哈!李陵这一个胜仗,真是给朕的六十大寿献上了最好的礼物啊!公孙卿,从太初四年开始,你便劝朕把过去六年一次改元,换成四年一次。上次朕由太初改为天汉。天汉天汉,果然苍天助我大汉!如今朕享六十大寿,再次大破匈奴,又该改元和大赦天下了!公孙爱卿,你再说说看,朕的新年号,叫什么好呢?”
公孙卿再次听到皇上叫他公孙爱卿,面上的笑容掬起一大捧来。“皇上,您在六十大寿,正是甲子轮回,这象征着您天子生命的初始啊!依臣之见,新的年号,应叫太始!意思就是宇宙万物,一切从零开始!”
武帝纵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一切从零开始,朕早就想一切重新开始了!霍光,你去传朕旨意,说李陵代表武将,已经给朕献上了丰厚的寿礼;朝中的文官们,一定要给朕都写上一些辞赋美文来,以纪盛世!”
霍光知道,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他仍然认真地答道:“臣遵旨!”的声音不高不低,说完匆匆而去。
武帝感慨地说:“可惜司马相如不在人世,要是他还在的话,肯定能替写出《盛德赋》一类的大文章来!”
公孙卿紧接着说:“皇上,司马相如不在,还有一个文曲星在啊!”
武帝一下子被他点醒了。“你说东方朔?朕早就让他写辞赋,可他就是不写!上一回他写出了一篇《答客难》,又是嘲讽朕用人不当的!这个东方朔啊,真让朕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这不,朕让他到东海去寻找东王公,他都回来好几天啦,还不到宫中来见朕。看来,他又是两手空空!”
公孙卿急忙给皇上烧一把火:“皇上,这回可不能让东方朔两手空空地来给您祝寿。皇上您何不下一道旨意,要他带上不死之药,同时再带上贺寿的文章来见您呢?就在您六十华诞的关头的,东方朔再不通情理,也不会惹您不高兴的!说不定他自己受用的神仙之方,这一回就奉献出来了呢!”
武帝大喜。“公孙爱卿,你说得有理!江充,你这就给朕拟上一道诏书,要东方朔带上不死之药,并写出贺寿文章,于朕六十大寿那一天,送到未央宫来!”
江充高兴地笑逐颜开,连连说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奴才这就拟旨,亲自给东方朔送去!”
江充走后,庭中只有武帝和公孙卿二人。
武帝将信将疑地问公孙卿说:“公孙爱卿,你说说看,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不死之药?东方朔他是真的找不到,还是假的找不到?”
公孙卿没有回答,却反过来问道:“皇上,没有不死之药,那些神仙哪儿来的?”
武帝犹犹豫豫地答道:“可是……朕从来没见过神仙啊?”
公孙卿却恳切地说:“皇上,东方朔就是神仙,您怎么能说没见过神仙呢?他北击匈奴,以一当十,匈奴都认为他是仙人;他到淮南会晤,与刘安一个鼻孔出气,至今还有人说这安没死,不仅一人成仙,而后鸡犬都也登天了呢!皇上您再想想看,他在朔方城,一笑而让您罢去百万之兵;登了泰山后,一哭而让您撤去千万金帛。不是皇上您耳朵软,而因为您是天子,从来都听从上天的旨意!东方朔如不是仙,您会听他的吗?还有,东方朔西去大宛,轻松取来良马,自己还再度青春,变成乌发童颜。皇上,您再想一想,凡和东方朔作对的人,从司马相如开始,有田鼢、主父偃、义纵、张汤;还有李少君、李少翁、栾大,哪一个能够寿终正寝的啊?东方朔必是神仙!所以小的才要退让三舍,因为小的能耐再大,也不过是您脚下的天狗而已。别说东方朔是太岁星,是文曲星,就是他真变成了蚩尤,小人也无法与其对垒啊!”
武帝觉得公孙卿的话句句地理,便连连点头:“那好,朕这回就看看他对朕,到底是兄弟一样的爱心,还是像蚩尤一样的歹意!”
公孙卿连连点头,有些幸灾乐祸。
武帝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转而问道:“公孙卿,纵然你是条天狗,也该知道天上什么地方有不死之药啊!即使东方朔不愿意给,那你也该想方设法,帮朕偷一点儿来啊!”
公孙卿吃了一惊,然后为难地说:“皇上,不怕您笑话,天狗也和地上的狗一样,也是吃屎的料,吃不到仙药呢。”
武帝有些生气了。“那狗会闻啊!你就是闻,也该能闻到点神仙们吃的东西放在哪里啊!”
公孙卿见皇上有点生气,便急忙改口:“对,对!皇上,亏您提醒了我。我前几天在梦中,便闻到一种扑鼻的酒香,我想起来了,那酒是玉帝和神仙们爱喝的‘天香酒’,当然也是‘不死酒’!有一回啊,文曲星喝醉了,吐了一地,我跟在他的身后,还真尝到了那酒的滋味!真是香极啦!皇上,既然小的闻到了那酒的味道,那就说明皇上的寿辰之际,那酒便会降临长安。小的一定要想方设法,给皇上您找来!”
武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公孙卿又急忙说:“皇上,臣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那枚皋,不愧为辞赋大师枚乘的后代,臣好酒好菜,款待了他多年,他终于写出了一篇《万寿无疆赋》来,臣前几天看了几眼,真是字字珠玑,句句真理,气死屈原,羞煞相如,恐怕连东方朔到时侯也要大叫三声绝妙无比啊!”
武帝大喜过望。“好!那朕别的都不盼,就盼着东方朔的不死药,你的天香酒,还有枚皋的《万寿无疆赋》啦!”
公孙卿唯恐皇上忘记了东方朔写赋的事情,再一次提醒说:“皇上,还有,您还得让东方朔也来一篇赋呢!”
武帝连连点头:“对,对,还有东方朔的一篇赋,朕要等着这四件礼物,等着四喜临门啊!”
小院幽深,月夜更静。
东方朔又回到了自己在长安的老家中。由于修成君的搬出,东方朔的家比原来大了一倍,虽然田鸡田鸿鹄还住在这里,京房和梅香以及孟晖荷艳还都在这儿留着窝,可两个相连的大院子还是显得特别空阔。白天的时候,道儿家羊羔儿和羊屎蛋儿、还有那个洋娃娃,动不动就在院子中折腾,到了晚上,他们便早早地睡去了,小院里面一片沉静。
东方朔拿出竹简来,认真地检查着他新写出的一篇辞赋。他边看着竹简,边笑起来:这哪儿是赋吗,字里行间都是大白话,比起司马相如和枚乘那些处处华藻、满篇饾饤的“雄文”比起来,自己写的简直是白话文。不过,为了让他像“赋”,东方朔还是像《子虚》《上林》中设一个“无是公”一样,在文章一开始假设了一个人物,叫做“非有先生”,他让“非有先生”与“吴王”对话,自从先帝时吴楚七国之乱之后,吴王便被取缔了,这“吴王”指谁,“非有先生”又指谁,反正皇上知道就行了。看了一遍,他对自己文章的创意的构思深感满意,于是便从桌下又取出一片大一点的竹简,摸过笔来,学着隶延之的“汉隶”之法,在竹简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非有先生论》五个大字。
门“吱”地一声响了起来,田鸡拿着一个热腾腾的扒猪蹄,走了上来。自从东方爷爷回到长安,住进了老家,田鸡就异常高兴。他在东门大酒店里已经晋升为领班,薪水比过去高了三倍,蓝布粗衣也换成了白领。他每天都要从酒店里买回两个扒猪蹄儿,回家孝敬东方爷爷。这事儿被他的老板朱八知道了,他把田大领班狠狠地训了一通,说他带的猪蹄太少,规定他每天带一包回来。朱八摆出了长安人少见的大老板态势,对田鸿鹄说:“我家老爷子死时,不是说过吗?没有东方大人,哪有我们东门的大酒店?东方大人吃猪蹄,要是还花钱,那不等于骂我朱八不是东西吗?以后你再掏钱来买,我就让你下岗!”弄得田鸿鹄接下来几天心中都惴惴不安,再也没有往日振翼欲飞的神气了。东方朔知道此事,也就笑着领情。他确实太喜欢朱八家的扒猪蹄了,这玩意儿外焦内嫩,一根猪毛也没有,一点也不腻人。东方朔想,要是皇上小名不叫刘彘,他还真想送几个给皇上尝尝呢!然而好东西也不能多吃,东方朔还是坚持每天中午一个、晚上一个,剩下的全给羊屎蛋儿和洋娃娃两个拿走,所以那两个小东西白天才在院子里折腾个底儿掉。五十多岁的道儿和他那个胖老婆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说:“哟!老爷今年都六十六了,咱还没好东西给您祝寿呢!”想到这儿,东方朔笑了起来。
“爷爷,别写了,吃完了再写吧!”田鸡劝道。
东方朔点点头,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咳!朱八这扒猪蹄儿,是怎么扒的,怎么这么好吃?”
“爷爷,就可是秘密,我是不能说的!”
“好,好!你不说,我也不问。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田鸿鹄,你如今真像个鸿鹄了,志向高远呢!”东方朔笑着说。
“爷爷,您还是叫我田鸡吧,田鸿鹄这外名字,让别人叫去,您叫起来,我老觉得怪怪的。”田鸿鹄不好意思地说。
“好,好!田鸡,可惜咱们平原人不会养猪,只会养鸡。不然,你到平原老家去,也能开个大酒店呢!”东方朔说的是心里话,他知道,田鸡的家中光景不会好。
“爷爷,俺心里想,再过两年,俺积蓄多了,把俺爷爷和俺爹俺娘都接来长安算了。”
“好小子,难得你这一片孝心!”东方朔咂吧着嘴,称赞道。
“爷爷,您写的是什么文章?俺只认得这几个字:‘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爷爷,您怎么写了两遍‘可乎哉’呢?是不是多写了一遍?”田鸡盯着竹简,笑着问。
“好小子,你能认得‘可乎哉’这几个字,已不容易。来,让爷爷给你讲解一下,为什么要写几遍‘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
东方朔说着,将剩下的猪蹄儿放到一边,展开竹简,便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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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广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王取之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听焉。”先生曰:“於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佛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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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鸡虽然不认得那么多字,可他听了东方朔念起来,便马上就懂了。“爷爷,俺知道了,您说非有先生三年不向吴王进一句美言,吴王都等得不奈烦了。其实您的意思是,您很久没给皇上写文章了,皇上早就盼着您说话了,而您却说,您说出话来会让皇上不高兴,所以才说:谈何容易!”
“好小子!田鸡啊田鸡,你真真的出落成了田鸿鹄!我的文章,你能听得懂,你是我如今的第一个知音啊!”东方朔称赞起这个酒店领班来。
“爷爷,您的文章,是用大白话写的,谁都听得懂!只是,孩儿以为,皇上如今脾气大得很,您要小心一些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