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时候,弃弃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她跟自己年龄相仿,同样也是穿着破旧的衣衫,背着个书包往学校方向走,总闷不作声,垂着个头往前走。在她们穿越林子时,她看到那个女孩子频频回头看她,一张清秀的脸,样子有点可怜,穷孩子的模样。
弃弃刻意跑到她前面去,她也紧跟在后,悄悄的走着,就象自己的影子在追随着自己一样,这样的跟踪就象一种自然的状况,她渐渐喜欢上这样的跟踪。就在放晚学的路上,她又总是能碰到那个女孩,有一次,弃弃沿着小山丘,爬上黄泥巴土,然后从斜坡滑了下来,然后弃弃也看到那个女孩,也悄悄爬了上去,从最顶端滑了下来,弃弃背着书包雄纠纠地往前走。结果听到后面发出一声大叫,那女孩子下土坡上踩到一沱狗屎了,在地上的草丛堆上辗了半天,弃弃回头大笑。那女孩还是喜欢学着她的样子,感觉那样很过瘾,她们经过那个溪流处,踏在咚咚的石板上,听到脚步声,啪啪作响,弃弃向水里扔了一块小石头,那女孩子侧面闪过。弃弃的恶作剧却不令人讨厌,她长得很讨人喜爱,善意是写在脸上的,她在经过她时,会吹一声低哨,好象告诉她,我来了,这女孩会在心里高兴一阵子,然后追在后面紧跟着走。河边的水往山沟沟里流,溪水很清澈、明净,可以看得见水底的小鱼,泥鳅,还有小肉虾,经常有人去捕捉。
有一次,在浅水处,那女孩果真看到一条黑黑的大鱼,她大叫了一声,弃弃楞地回头,听说有鱼,赶紧往回走,果然是条鱼,游来游动,鱼影子落在长有浮萍的石板上,象只游动的精灵。弃弃走了过来,她很随意地把一件外套扔给那女孩,只见她挽起了衣袖,在水塘边捡起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鱼游动的一个缺口处,她跑到另一端,也堵了一块石子,用泥桨糊了,然后走近那条鱼,慢慢靠近,小鱼儿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凝固不动,似乎在静观其变,弃弃迎上去,它开始左右闪避,岸上那女孩屏住呼吸,这样等了二三分钟,弃弃没有动手,只是望着鱼儿,太阳的光穿过树枝的夹缝,斑驳的光落在她嫩稚的脸上,她看到岸边那女孩也正盯着看,一张纯纯的脸蛋,弃弃向她作了一个动作,眼睛在打转,那女孩左右看,没有体会出她的意思,她做着扯衣服的势姿,那女孩子才缓缓明白过来,把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弃弃接过衣服,把衣服铺开来,就象鱼网那样,向水中网去,动作非常迅速,一条几斤重的鱼就钻进了她那件衣服里了,还在不停地挣扎,岸上的女孩喜得尖叫出了一声,弃弃将衣提了起来,把鱼扔到岸上,鱼儿一阵猛跳,被女孩捕住了。弃弃跑去河边洗衣,女孩找了根结实的绳子,把鱼拴在绳上,二人相约回家。后来她知道那女孩子就是乙班的同学,她叫施宋萍。那天后,她们开始经常一起回家,宋萍也常到庵里来找她们俩姐妹玩。
转眼过了又一个春天,落叶黄了又绿,庵里的香火仍是源源不断,尼姑们还是照样吃香火过活,只是庵里人不及从前了。有二个尼姑先后失踪,一个偷情,跟着男人跑了,听说是被某个男人带到广州做妓女,下落不明。另一个就是春三姑,白天敲木鱼念经,晚上就下山和一个赌鬼约会,如此天长日久,被庵师太发现,为了不让她发生类似的事,把她关了起来,可是不到三天,她又不见了。听人讲,在一个叫做三眼桥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想必被那个男人骗了。后来庵师太去报案,果不然发现那个跟她私会的男青年也失踪了,案件查了很久,公安始终破不了案,也许男青年也已经被人杀害。这是尼姑庵二宗非常不耻的事,是庵师太最不耻与人谈论的令人折羞的事情。
就在那年下雪天,庵里又进来两个看破红尘的女子,象是那二个失踪女子的冤魂跟来了。庵师太一开始死不接受这二个想出家的女子,当她看到那二女子一副泣不成声的神情,跪在雪里请求庵师太救她们,这份诚心感动佛祖,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庵师太让她们跟老妇人一起做厨房的工作,帮忙一起种菜,这庵里素来都是自给自足,只有米粮才从外面采办,衣服大多还是香主们送来的,这么些年,多亏庵师太遵守寺规,教导弟子洁身自好,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没有缺米粮的危机,也没有哪个弟子到处化缘乞食去破坏清规的事发生。
老妇人带着二女子种下了一亩西瓜菜地,今年的收成,让庵里得到了大丰收,庵师太和尼姑们都吃上了新鲜的茄子、黄瓜。菜地里结的辣椒、丝瓜,成熟了,瓜熟蒂落,落得满地都是。几个年轻的尼姑过去帮忙采摘,老妇人把收成送到各处,大家都乐呵呵地朝她点头笑。庵师太见那二个新进的女孩子跟着老妇人做事,挺勤快的,夸奖了一番,从此这二女子便跟着老妇人做事,包揽了庵院里里外外的事,做饭和打扫庭院都归她们做了,这样,老妇人就腾出了时间来照顾孩子和忙外面的活计。
一大早,老妇人挑着菜篮子去集市把吃不完的菜卖掉,换了些粮油和补品,给孩子们补充生活营养。有次老妇人从集市里买回一些笔盒文具,带回了家,摆在孩子的书桌上,等她们回到家,看到桌上的文具,孩子们都欢天喜地的叫出声来。有墨水、毛笔、笔架,宣纸,文房四宝都齐备了,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了什么,可是给了弃弃另一个乐趣,是她人生中又一个兴趣所在。
那天弃弃放学回家,看到这些文具,她兴奋地甩掉了书包,直奔东院去找镜化大师,庵里的所有书法毛笔字都是她写的,这镜化平时没事也授了也几个庵外的徒弟,当作是平时额外的消遣。她不仅是弃弃的开蒙老师,也是庵里唯一的朋友,从此,镜化师傅又开始教弃弃一些书法,只要她对什么感兴趣,她都会很认真的教,这位镜化师傅原本就是一位全才。镜化师傅教东西从来不要求孩子们一天要练多少,只从他们个人兴趣为出发点。有一回,师傅教完弃弃练完了颜体,看时间过长,重复这样练肯定会枯燥,看弃充开始对书法失去了象刚开始那股兴头了。于是,叫她跟着自己走出院门,师傅指着外面的一根树,要她仔细观看那些弯曲的树杈,弃弃看起了那一根根树权,她歪着脖子在树下面盯了那树大半天了,阳光刺痛了她的眼。把庵院那些尼姑们都看糊涂了,这个大师是不是傻了,教孩子看树干嘛,树有什么好看的,没长什么呀?
然后过了几天,大师叫她看远方的群山,看那些起伏的群峰、山势耸立。大师让弃弃看过后,才慢慢讲了起来,其实书法都没什么技巧的,先练好根基,根基稳了,再来学习技巧就容易了。最难写的是行书、草书,而这个要练出一定的水平并不是临募所能得来的,全凭一个人的悟性,你看,那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不正是大自然的形体吗?她在纸上划了一个山字,这个山字竟能演生出很多种,变形莫测,可以被写成多种,有时巍峨耸立,有时斜卧似醉,有时又徒拔尖削。然后她在纸上行云流水一般写出一首古诗,这首诗象极了外面的树权,树影旁斜,疏离沾连、似互有勾连,又各成一体。大师真不愧大师啊,弃弃似有所悟道,都把它们铭记在胸,嚼咀镜化大师的每一句话,把她对每个字进行神韵评估,都暗藏在心。
讲着讲着,已经日暮将近了,天边露出一丝晚霞。镜化大师顿首笑着,弃弃面露机智的笑容,尼姑们在一侧偷学,象听玄机一般,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叹息这二人才是缘份不浅,师徒二人继续把盏倾谈,一问一答,倒是有意思。
这书法却并不那么容易学,有十年磨一剑的说法,一字千金,这字啊,可不是十年八年所能成的,一要看一个人的造化,另一要看这个人的勤学程度。镜化大师所教的这个徒弟悟性奇高,当然学起来也奇快,就这样,跟镜化大师学书法,慢慢也过了二个寒暑,终于也学成了一点皮毛。
每次刚好讲完,静安就站在门槛边上叫她回家吃饭,其实也不是巧,是静安来了很久,每回都会站上好一阵,见她们讲得差不多了,才走回来叫姐姐一同回家。这个时候是弃弃最兴奋的时候,她总是满载而归,看到妹妹站在身边,目光笃定,比菩萨还让人感动的表情。
“我走了”弃弃向师傅挥手,大师向她来了一个如来手势,颌首而笑。二人手挽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