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子的!
凯罗尔本能地扭头望去,立刻发现了这团光来自哪里。
那是一个全身散发着光辉以至无法看清楚其容颜的女人,更准确地说,那就是一团强大的光所塑造的女人的形体,那女体身上所飞散出的丝丝光缕,是照耀这黑暗空间的唯一光源,然而,女子脚下却有一种黑暗得连光也照不进去的凝固物,如流水般地在她的脚下涌动,她的脚并未直接踏在那黑暗之水上,相反,在她脚接触到的地方,如透明的水波所造成的花朵般的奇异光华就开放了出来,成为一片片极为绚丽的花园,托着她的脚。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伸开赤着的足,就造成了拉丁诗人所歌颂的“丰饶羊角,繁华绠饰”的效果。
黑暗的畏怖和可怕的怪物只能衬托出这女子的美,那种美超越盼望,她美其所美,丽其所丽,艳其所艳,灿其所灿,任何头脑与幻想都不能描述。
但那女子却静静地笑:“凯罗尔,我的姐姐不允许我再直接踏足冥海,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这里。”
凯罗尔呆了一呆,几乎不能理解她是在和她说话,这一种纯精神式的交流,所有的语言都只是在一种无需说话的层次上完成:“你叫我?”
女子闲闲地答:“除了你还有谁?”
“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思维还未能开始就被那女子接收到了。女子笑了一笑,忽然发出了信号:“因为你是破坏曼菲士永生的人啊!”
凯罗尔立刻被震得呆了。
女子的手微微一勾,随着光华的泛动,往昔的画面立时从水上流过,如水的画面中是凯罗尔那遥远的少女年华,金沙似的太阳下,法老亘古长眠的帝王谷,随沙漠的风沙渐渐流蚀的过往,本可以永远沉睡在梦境的灵魂,却因为一个少女无心的一撞,撞开了通往帝陵的那道封口,从此,一切本该消失本该被忘记的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女郎慢慢地旋转着手指,并不见如何做势,凯罗尔忽然觉得脚下一沉,她那变得如鸟般的双足脚爪就被勾在了女郎的臂上。她俯头侧看去,女子如驯鹰般地抚摩着她的头,渐渐有些实影的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奇异神情。只是一眨眼,凯罗尔的脖子已被勒在了她的发丝上。
她冷冷地端详着凯罗尔:“愚蠢的人,若不是你还有用,我真怕我忍不住现在就灭了你的魂。”
凯罗尔浑身一抖,从这女子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使她几乎消亡。这种强大与不可想望使凯罗尔意识到她的渺小,她的无用,与这女子的不可抵抗。她甚至没说出一句话,就如鸟般伏在了那女子臂上。
这就是神吗?这不是用思想表达出的提问,而是她整个灵魂的感受,如人在遥望宇宙时所感受到的浩浩淼淼浑浑汤汤,对于无法企及的那种界限之外的恐怖的慑服。
“你是谁?”她无需呼唤已得了回答。
当光芒再度旋转着如彩波般地氾泛时,女神安然回答:“我就是引你前往古代的伊修妲尔,我就是引导你和曼菲士相遇的神明!”
往事,都在这静止的瞬间重现。
她看见八岁的伊兹密缩在地上哭泣,那张脸和她看惯了的深沉冷酷又高傲沉稳的容颜全然不同,圆圆的小脸是玉似的洁白,有着初领风霜后的憔悴,透明的眼泪不住地涌在颊边,沿着珊瑚红的嘴唇一直朝下,滴落,滴落,滴入承受着泪滴与消解痛苦的大地……
“我在泉水边找回了他,我心中的人,即使他容颜改变,年龄不同以往,但我依然看见了他的灵魂,自从姆大陆和阿特兰蒂斯沉没以后,我许久没再拥有这样的感受了!我经历过无数的男子,每个男子都留下独特的记忆,但只有这个人是我未曾开启的香,未曾品尝的蜜,未曾咬啮的果子,还有,未曾得到的渴望……”
在光的树枝环绕下,女神幽幽地说:“我从未得到他,对他的记忆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有时甚至觉得未曾发生过,可有时,我就生活在对他的的思念中,有时我会试图去夺取他的心,有时,我却想忘记他,他不是我所获得的存在,而是一种永远新鲜的记忆,我爱他,但在漫长的时空里我常常只能在他不同的转生中寻找他的线索,用一再的思念去复制他的步伐,他的眼神,他嘴唇的光和他拒绝时的力度……”
凯罗尔听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