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竖立的屏障在我面前消融了,我像是找到了一个捷径接近他的内心世界。两个人之间,当熟悉到像呼吸般自然时,若没有误入无趣的境地,便是一种升华。
子清白天卖碟,晚上就去酒吧驻唱。他是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和几个朋友一起组的,倒也没想要做多大,只是想给自己的青春年华多留下点回忆,留下疯过一回的充实往昔。
和往常一样,星期六下午学校的补习完结后我又顺道去了他的小店。那天很难得的,他身边很安静。“今天怎么没有美女陪啊?”说着便把身子凑了过去靠着他,他看了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的突袭。“你不算吗?”嘴角的一丝坏笑包含了很多温情。“哦?你可真是抬举我。”再看一眼他的脸,突然发现左脸有一块很大的乌青,下巴处还有刀伤般的痕迹。他站起身,避过我的视线。“你的脸?”我总是习惯性地多嘴。他没有马上回答,对着镜子看了看,再走到我跟前,蹲下,“撞的,没事。”他深潭般的双眸望进了我的眼睛。“还疼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他的眼神让人着了魔,我竟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伤。他也应该有点吃惊,从他停顿的表情能够读出。“没什么感觉,没事的。”头一偏,躲过了我手的温度。空气中突然有种尴尬气息,然后他也不知为什么对我说了声“不用担心我”。
“因为一个女人。”后来他告诉我,不过我早有预料。“女朋友?”我有种明知故问的心虚。“不,没女朋友。”他很坦白地告诉我,“我就这些烂摊子多。”“唔。”我低下头,心里荒唐地浮现出一幅幅他和不同女人来往的画面。然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问我是不是让我感觉不舒服,是不是觉得哥哥做得不够格,我全部否定,虽然心里并不是那么完全舒坦,但还是很高兴他能对我说起这些。或许我是特别的,我总这么暗示自己。
子清家境很不好,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他跟着母亲生活。但是母亲不在乎他,也不在乎生活本身,成天带不同的男人回家熬过生命的每一个寂寞夜晚。而他,在能够体会能够判断时就离开了她。走的时候他对她满怀愤恨,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并无两样。说起这些,他的眼角有不经意的惆怅,他悔恨自己的无能,也悔恨自己的自感堕落。但是悔恨过后,他还是会继续,就像他所说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他的生活,原本或许就应该是那个样子。有时候我会试着劝他,告诉他我的生活也并不快乐,但我会试着让它更好,因为外界所决定的我们也许无能为力,但快乐在于我们自身,我们有必要让自己活得更好。每次我这样说,他都会笑着说“是”,但是转眼,又都抛开了。他想要自己活得潇洒,他希望能够放得下丢得开,可是形只影单时又开始徘徊于怀抱和香氛。一个简单的恶性循环,他厌恶着却又产生了依赖。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就这么摆摊卖碟?”不止一次我曾这么问起。“谁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而他,也总是这么应付着。很偶尔,他也会告诉我他也担心过明天,而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无力。无法改变最想要改变的事,就像我每次归家都会看到一个恶心的男人面孔却又无能为力时那样心抽着生疼。叔叔试着对我微笑,但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努力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不需要微笑,不需要那些附带的善意就意味着能够逃离可能出现的硝烟。
和子清在一起极少有吵闹与欢腾,我们总是很安静。他总是能带给我心灵上的宁静,一种我缺乏并需要的氛围。我不喜欢叫别人哥哥,是因为不想成为被呵护的妹妹,唯独他是个例外,带给我温暖并守护着我倔强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