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_白鹿原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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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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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的各村的族长,又邀请了白鹿仓另外八个保障所的乡约;再就是镇子上的几位头

面人物,中医堂的冷先生,杂货铺的葛掌柜,粮店的崔掌柜等;本保障所辖管的十

个村子的绅士和财东,也都一个没有遗漏。第一项仪式是挂牌。白鹿仓总乡约田福

贤把挽着红绸的木牌挂在右首的四方门柱上,然后鞭炮齐鸣,又三声铳响,把人们

震得耳鸣心跳。在乱糟糟的恭贺气氛里,鹿子霖却想起老太爷的话:“中了秀才放

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他现在是保障所的乡约,

草炮雷子铳子都放了,老大爷在天之灵便可得到了慰藉。

鹿子霖在镇子的饭馆包下五席饭菜,跑堂的掌着红漆木盘把菜送到保障所里。

酒过三巡,鹿子霖致词欢迎,田总乡约作指示,各位同僚,各位头面人物相互祝贺

恭维。白嘉轩坐在这里很难受,听这些人说话更难受,他怎么也消除不了心里的疑

团:“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几次想把姐夫朱先生写给张总督的民谣念出来,

却又几次作罢。他清楚鹿子霖不是张总督,他自己也不是朱先生,念了也没有用。

他应酬着坐了一阵子,再也坐不下去,就起身告辞了。鹿子霖捏着酒盅走过来,拉

他再饮:“嘉轩哥,日后还望你宽容兄弟之不周。”白嘉轩装出豁达的样子说:“

这话再不能往下说,再说就见外了。我有事得先走一步。”鹿子霖热情地拉住不放

:“啥事紧得要走?”白嘉轩挣脱了手臂,离开桌椅说:”黄牛寻犊子咧!我得去

配种。”鹿子霖扫兴地闭了嘴,再不挽留。

白嘉轩得到通知到保障所开会,十个村的官人全部到齐后,鹿子霖传达了县府

史维华县长的命令,要对本县的土地和人口进行一次彻底清查,先由保障所逐村逐

户核查造册,再由白鹿仓汇总之后统一到县府加盖印章,一亩一章,一丁一章,按

土地亩数和人头收缴印章税。白嘉轩还没听完,就突然想到保障所挂牌吃喝那天自

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然后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鹿子霖

开玩笑说:“子霖兄弟,是不是挂牌那天吃下窟窿了?”鹿子霖正怀着上任后第一

次执行公务的神圣和庄严,一时变不过脸来,虽然被这话噎得难受,却只能是玩笑

且当它玩笑:“嘉轩兄编什么闲传!这是史县长的命令。”但心里却不由懊恼起来。

印章税收齐后,县府、仓和保障所按七二一比例开成,上交县府七成,仓里抽取二

成,保障所留下一成,作为活动经费以及官员们的俸禄。因为没有各村官人的份儿,

所以此条属内部掌握,一律不朝下传达。鹿子霖恢复平静以后,就强烈地意识到,

现在不能示弱,否则以后事情就难办了,于是说:“各位,咱们官事官办,私事私

了。属于兄弟和各位私人交情的事,咋都好说好办,属于官事,就得按县府的条律

执行。史县长再三说,必须服从革命法令,建立革命新秩序。”有人问:“谁要是

实在没钱交咋办?”鹿子霖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又有人说:“要是想不下

办法咋办?现在青黄不接,去年秋里遭了旱,村里多半人吃食接不上新麦……”鹿

子霖说:“办法只要想,总是能想到的。各位回村以后,牙口得放硬点。”

白嘉轩就不再说话,领了鹿子霖散发的通告,径直走回白鹿衬。

白嘉轩从皂荚树上用铁锨铲下几粗皂荚,把署有史维华县长名字的通告扎到祠

堂外的墙壁上,然后敲锣,把通告的内容归纳成最简洁的几句话,从村子里一边敲

过,一边喊:“一亩一章,一人一章按章纳税,月内交齐,抗拒不交者,以革命军

法处治。”白嘉轩绕村一匝,回到祠堂放下大锣的时候,通告前已经围满村民。大

家议论纷纷,听不清楚,只听得一句粗话:“这反正倒反成个朘子了!这县长倒是

个朘子县长……”

祠堂门外的嘈杂声,搅扰了徐先生的安宁。后晌放学以后,孩子们背上竹笼,

提上草镰去给牲口割草,徐先生就到河边去散步。杨柳泛出新绿,麦苗铺一层绿毡,

河岸上绣织着青草,河川里弥散着幽幽的清新爽朗的气息。他一边踱着步,一边就

吟诵出长短句来。待回到祠堂里,就书记到纸上。现在已有一厚摞了,题为《滋水

集》。

徐先生到白鹿村来坐馆执教,免除了在家时沉重的田间劳作之苦,过一种平静

无扰的清闲生活。他沿着河岸悠悠漫步,眼前总是飞舞着祠堂门外那张盖着县府大

印署有县长姓名的通告,耳畔又响起村民们的议论和粗鲁的谩骂,心里竟然怦怦搏

响。清廷的皇帝也没有征收过如此名目的赋税,只是缴纳皇粮就完了。“苛政猛于

虎!”徐先生不觉说出口来,随之就吟出一首长短句词章。在他的吟诵山川风月的

《滋水集》里,这是唯一一首讽喻时政的词作,别具一格。

徐先生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他刚刚吹灯躺下,就听到叩击祠堂大

门铁环的响声。他穿戴整齐之后,又叠了被子才去开门。黑暗里听出是白嘉轩,忙

引入室内。

白嘉轩说:“我想起事。”徐先生忙问:“你……起什麽事?”白嘉轩说:“

给那个死(史)人一点颜色瞧瞧,骚一骚他的脸皮!”徐先生急问:“咋样闹呢?

造反?”“我一个笨庄稼汉,一不会耍刀,二不会弄棒,快枪连见也没见过,造啥

反哩!”白嘉轩说,“按人按亩收印章税,这明明是把刀架在农人脖子上搜腰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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