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给我订不起媳妇呀!”孙相凛然说:“拉光身汉也不要这号二茬子女人,哪
怕办寡妇,实在不行哪怕城里逛窑子,也不能收这号烂货!”黑娃说:“我思量过
了。我家离这儿百把二百里,这女人名声再不好也吹不到俺村里,只要我日后把她
看严点就行了。”孙相看黑娃执意要娶,话也不无道理,就答应了:“我去给田掌
柜说句话不费啥事。我估摸田秀才一听准成,肯定连聘礼全都不要的。”
田秀才的态度正如长工孙相所料,当即拍板定夺,病气当下就减去大半。田秀
才随即召见黑娃,不仅不要彩礼,反倒贴。给他两摞子银元,让他回家买点地置点
房好好过日月,只是有一条戒律,再不许女儿上门;待日后确实生儿育女过好了日
子,到那时再说。黑娃全部答应了。第二天鸡啼时分,黑娃引着那位娥儿姐离开了
田家什字,出村不远,俩人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1关中地区的城镇和乡村,对被雇佣的工人,店员长、工称为相公,王相早日常口
头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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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孝文和孝武一人背一捆铺盖卷儿回到白鹿村。因为学生严重流失,纷纷投入城
里新兴的学校去念书,朱先生创立的白鹿书院正式宣告关闭,滋水县也筹建起第一
所新式学校——初级师范学校,朱先生勉强受聘出任教务长。看着两个接受过良好
教育的儿子归来,白嘉轩好生喜欢,有这样两个槐树苗儿一样壮健的后人顶门立柱,
白家几辈受尽了单传凄苦的祖先可以告慰于九泉之下了。当晚,自嘉轩手执蜡烛,
把两个儿子领到门楼下,秉烛照亮了镌刻在门楼上的四个大字“耕读传家”,又引
着他们回到院庭,再次重温刻在两根明柱上的对联:耕织传家久,经书济世长。白
嘉轩问儿子:“记下了?”两个儿子一齐回答:“记下了。”白嘉轩又问:“明白
不明白?”两个儿子答:“明白。”白嘉轩坐在厅房的桌子旁说:“明白了就好。
明日早起把旧衣裳换上,跟着你三伯到地里务庄稼去。”两个孩子都顺从地答应了。
白嘉轩告诫说:“从今日起,再不要说人家到哪儿念书干什么事的活了。各家有各
家的活法。咱家有咱家的活法儿。咱只管按咱的活法儿做咱要做的事,不要看也不
要说这家怎个样那家咋个样的话。”
白嘉轩随后进山去了一趟,和岳父商谈了让二儿子孝武来共同经营中药材收购
铺店的事。白家的后人已经成人,由岳父代管的局面应该尽快结束,孝武随后受命
进山去了。大儿子孝文留在家里。白嘉轩经过长期观察和无数次对比认定,由孝文
将来统领家事和继任族长是合法而且合适的。两个孩子都是神态端庄,对一切人都
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绝无放荡不羁的举止言语,明显地有别于一般乡村青年自由
随便的样子。但孝文比孝武更机敏,外表上更持重,处事更显练达。
白嘉轩把二儿子孝武打发进山以后,就带着礼物走进了媒人的院子。他郑重提
出过年时给孝文完婚的意图,让媒人去和女方的父母交涉。女方比孝文大三岁,已
经交上十九,父母早已着急,只是羞于面子不便催白家快娶。因为是头一桩婚事,
白嘉轩办得很认真,也很体面,特意杀了一头猪做席面。婚后半个多月,饱尝口福
的乡党还在回味无穷地谈说宴席的丰盛。白嘉轩以族长的名义主持了儿子和儿媳进
祠堂叩拜祖宗的仪式。这种仪式要求白鹿两姓凡是已婚男女都来参加,新婚夫妇一
方面叩拜已逝的列位先辈,另一方面还要叩拜活着的叔伯爷兄和婆婶嫂子们,并请
他们接纳新的家族成员。
鹿三参加过无数次这种庄严隆重的仪式,万万料想不到他的黑娃引回来一个小
婊子,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也见不得父老乡亲的面。他曾经讥笑过鹿子霖。鹿
子霖给大儿子兆鹏也是过年时完的婚。早先三媒六证订下冷先生的大女儿,兆鹏突
然不愿意了,赖在城里不回家。鹿子霖赶到城里,一记耳光抽得兆鹏鼻口流血,苦
丧着脸算是屈从了。新婚头一夜,兆鹏拒食合欢馄饨,更不进新房睡觉,鹿子霖又
一记耳光沾了一手血,把兆鹏打到新房里去了。第三天进祠堂拜祖宗,兆鹏又不愿
意去,还是鹿子霖的耳光把他煽到祠堂里去了。完成了婚娶的一系列礼仪之后,鹿
子霖说:“你现在愿滚到哪儿就滚到哪儿去!你想死到哪儿就死到哪儿去!你娃子
记住:你屋里有个媳妇!”鹿兆鹏一句话没说就进城去了。鹿三对照了白鹿两家给
儿子办婚事的过场,深深感叹白嘉轩教于治家不愧为楷模,而鹿子霖的后人成了什
么式子!归根到底一句话:“勺勺客毕竟祖德太浅太薄嘛!”现在黑娃根本没有资
格引着媳妇进入祠堂,鹿三再也不好意思讥笑人家鹿子霖了,这件事仿佛一块无法
化释的积食堆积在他的心口上。
白嘉轩对鹿三的心病表示了最真诚的关切。他走进马号对鹿三说:“三哥,你
一天到晚光哀叹不行。得想法儿解决。”鹿三气馁他说:“我说他不听。我一镢头
把那货砸死还得偿命。”白嘉轩信心十足:“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说。我不信他
辨不来饭香屁臭。”鹿三对白嘉轩亲自出面的举动很感动,立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