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人说,又发现了点纰漏,掌门要你再回去一次。
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他叹了口气,同身旁人说,那你等我半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都快放假了,能有什么大事呢?欲星移也没上心,“那你快去快回罢。”
可那人的神色变了变,看向他,“钜子说,若欲学生方便,就请也去一次。”
欲星移怔了怔,还未来得及问,默苍离就冷笑一声,问,“你觉他方便么?”
这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换做以往,尚贤宫里没人敢逆着他的意思来;但这一次,今非昔比,显然是真的要把两人请回去,侍候人道,“看着没什么大事,请一起去。”
“去吧,也没什么事。”欲星移笑笑,“我也正好要回去拿些东西。”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定,只是默苍离在身边,便也不怎么担忧。
可细细回想,默苍离这人之所以令人觉得安心,便是掌门人与上官夫人两方夹击,威逼利诱想将他利用殆尽,算计那么久,却还是让他活得好好的——但这状况实在凶险,加上他这段时间心思似乎并不在学院里,说不定就出事了。
他们坐在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欲星移忍不住开口问,却被那人拦住,摇了摇头。
“你不必担心。”他说,“待会,其他人问你甚,你统说实话就好。”
“什么实话假话,学长何处有差池……”
要差池还不容易么。默苍离没再说话。他手上曾握着那么多事情,若是师徒和睦,那便是秉公行事;若是师父看他不过,那就是越权跋扈。
尚贤宫的飞檐就在不远处。临近假期了,学院里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只有偶尔能看到留下的学生往来活动;侍候人将他们带入天志殿内——这是欲星移第一次来到天志殿。整处宫殿只分为两块,一块是他们去的,也就是钜子平日里议事办公之所;还有一块则是策室,除了掌门及九算,其他人严禁入内。
漫长宫道内,厚重垂帘将这里遮得森秘阴暗。默苍离带他进入房中。屋内青墙紫纱,两侧是品字书架,宽大空旷的书房内并没有多少人,钜子坐在案后,上官夫人的坐垫放在次座,手中折扇掩去半片容颜。
其他几人,就是门内长老及两名九算,都是钜子那边的人。
他们刚进去,掌门人手中茶盏还未放下,夫人就厉声道,“你还不跪下么?”
两人都怔了怔,她并无指明让谁跪下认错,他们也都无甚需要跪的,一时间都站在那,谁都没动。
钜子放下杯盏,叹了口气,道,“默苍离,你跪下吧。”
那人没疑问和辩解,在水磨石的黑石地上跪下。其中一名长老拿出一份文书,纸是白纸,可下面却有个印章。
“居然玩忽职守盖了空印——这空印是你盖的?”他问。
“是。”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夫人合扇,珠帘轻动,“钜子觉得如何处置?”
“你出身不好,能走到这一步已算不易。”掌门摇头,倒是真的惋惜,“空印原不是大事,但下面陆续报上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据说有位学生,也是被你诬陷作弊?”
欲星移在旁听着,心里紧了紧——空印真的非是大事,毕竟每个部门都在盖,但那天的事情却是和北宫的人发生正面冲突了,果然不会善终。
“那天还有学生斗殴。”师者看向他,眉头紧皱,“鳞族这位学生好像也在那?事情经过是怎样?”
他实话实说,“有位学长作弊,于是默学长过去处理。但是学生们不服处置,群起闹事。”
“那人有位结对子的学弟是玄之玄,听说与默苍离交恶?”
欲星移答道,“学生不知道。”
“哈……不知道?”有人笑了,“不就是两人交恶,导致默苍离在事件未明前就下了重罚,牵连了玄之玄的学长么?据玄之玄说,这张空印纸也是你拿去的?”
“是。”
过往的事情被改头换面的翻出,这也是墨家特色。书房里,又有些卷宗被搬出,放在默苍离面前。
“这些卷宗都是你这段时间做的事。钜子看重你,给予重权,你却如此轻慢。”长老道,“大多处置,都是连辩解的余地都不给,极其专横,嚣张跋扈。”
“就算舍不得,掌门也要狠心给你留个记性了。”夫人起身,绕过了屏风。这幕戏已经演完,她也无需继续看下去。主座上,钜子沉吟片刻,说,默苍离,带上你师弟,去天志殿外跪上一个时辰罢。
他跪什么。默苍离略笑,点墨似的眸子深暗不见底,“师兄犯错,学弟应该是不连坐的。”
上官夫人已经几近出了门,听见他这句话,忍不住止住脚步,笑了一声。
“来个人告诉默学生,学长犯错,学弟也是要连坐的。”她说,“好好告诉清楚了。”
话音落,她身边的一名随从走到了欲星移面前,毫无预兆地给了一记掌掴;一阵玉碎珠落,那人的绞银华冠应声而坠,碎在地上,水色长发披了半肩。
幕十九
今日是阴天,小雨。天志殿外,欲星移接过侍从拿来的伞,替他撑开。
石地湿冷,他只觉得膝下麻木。又同欲星移说,你先回去罢。
那人嘴角还带着血痕,发冠碎了,头发披散着,难得狼狈。只是丰密漫长的头发被拢到一侧,搭在肩上,也别有些风流味道。
“回去罢,望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