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拍镜头一完成,大家就告别高山营地往回赶了。叶红安排我陪着苏珊上了她与导演那部大吉普。现今的路已筑通到这么高的山上了,想想我那时上山还只能借助牦牛呢,坐在车上的我心里来了种从原始社会向现代社会进发的感觉。
出山时车队途经一条小河,司机停下车去给水箱加水,我也下车去河边看看,见那河里有鱼,我捉了条一看,觉得这鱼就同斑鸠谷洞中河里的鱼一模一样,我顺着河的流向走了几步看过去,发现这河流正好同我们反向,哗哗地往山里淌去。
司机加完水后上车发动,我连忙坐回副驾座老位置,车在颠簸中下山,海拔渐渐降低,地表开始有青翠露出来了。
坐在后排叶红旁边的苏珊一路上高度兴奋,东看西看从没闭过眼停过嘴,因为我对她下过开口少讲中文的禁令,所以她除了个别几句常用汉语外只能哇哩哇啦地嚼些牛津话再辅以打些手势与叶红对聊。无法完全控制她的我只求上帝保佑,别让她露出“斑鸠脚”。
见我常回头对她们瞄上几眼,叶红探身向前,咯咯笑着对我说:“呵,柳翻译,你这位探险家外宾对咱中国人民和这里的山山水水都非常热爱啊!一路上我这个‘导游’快跟不上她的问题了!”她对“不是好人”的我终于浮现了笑容,接着仍转回身去与苏珊继续起劲地会话并“手谈”,我听她在夸苏珊身材好、体格匀称健美,问平时练的什么项目。
苏珊没接触过“项目”这词,可她天生机灵,懂叶红的提问:“那是…游…每天游…还要…爬…用力!”因不便都用完整国语回话,她同时还手舞足蹈,做起了游泳和爬山动作。
“噢…游泳,唷…还练芭蕾呢!真行!”叶红大加钦佩。
苏珊也不管人家理解对了呢错了,全一样胡乱点头……
一直心中惴惴的我这才稍许松下来一点神经:看来苏珊同她坐一块用“英夹中”沟通没大问题,人家对“外国人”及其“陪同”人员也很友好,“不过她的大衣沾了许多灰沙,小心别把您给弄脏了!”我代“外宾”客气着。
叶红却毫不嫌脏:“没事、没事,刚才我正说她这件石磨牛皮茄克与皮靴子不但样式古典,还做旧做的挺真的,她这身‘女佐罗’装束大街上没见过,穿到北京可是引领时尚,新潮得很啊!呵,你猜她怎么告诉我?她说这些身上穿的呀脚上套的呀,全都是从她祖爷爷身上扒…硬扒下来的!哈哈,这小老外很有趣!”
“女佐罗”是干嘛的我不知情,察言观色,她指的是侠客一类人物,应该属于褒义。
她还说苏珊像个…像个“火星妹”:“对我们穿的衣服鞋帽从头到脚都喜欢问个为什么,都要…都要研究,嘿嘿,讲这么多话还精神好着呢,气也不喘,我也陪着她在做高原训练,这肺活量还真是进步了不少呢!”她伴着苏珊聊个不停到现在,非但不疲惫,而且体能还上了个台阶,她自己也很惊异。乐呵呵的歌星这会儿心情大好,态度是更趋平和可亲了。
我一直迫切的想要知道当前的中国究竟变到什么样了,路上我向那个扛“枪头”的小伙子讨书报看,他却说那些杂志都留给看管高山营地的人解闷去了。不便问的我一路上竖着耳朵想听听有关捉拿“拉灯”揪野人的事,或者谈谈毛主席、共产党,或者对政局形势的议论等,但这几位中国人民就是绝口不提这类话题,除了大谈各种越野车的性能比较并发散评价种种牌子的小轿车外,似乎他们只关心唱歌、风景、皮肤及着装时尚之类,言谈中一点没漏出我需要的“情报”。好在渐渐接触中情况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缓和了我的焦急心态。
黄昏时我们到了日喀则,大家在一家招待所借宿。第二天早晨,我才一睁开眼,就见同屋的两位冲着我笑:“你倒睡得好,你那位英国姑娘可一夜没睡,还捎带歌唱家也失了眠,到现在还兴奋着呢!”
我一听慌忙起身,胡乱刷过牙洗了脸,就向苏珊和叶红住的那间招待所最高级的双人房赶去。到门口听了听,里面声音很杂,我轻轻喊了喊苏珊,门就开了,眼睛发红的她见了我就要我跟她进屋。
女同志睡的地方男的怎能随便进,我把她拉到走廊上板着脸压低声训斥她:“你不想睡,别人可是要睡的!”
“叶红到另外房间去睡了,这里就我一个…大人,可那些…电包里…小人…一直做事…不走!”苏珊的话我只听明白一部分:叶红不在,只她一人。我才跟她进了屋。
“让你别大惊小怪,你还是大…”我的嘀咕半途打住,房间里一架21寸彩色电视机正播着的古装武打片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钢哥,我‘关’不掉这些人!”苏珊的话提醒了我。
“嗨,什么‘关人’,是‘关机’!这叫…电…电视机,不就是大了点,多了些颜色!”我记起北京家里有这个,当年这机子可是个新出来的玩意儿,稀罕着呢,谁家有还得在政府里编了号登记呢。虽然印象里那时看的电视是又小又不带彩的,但可以肯定眼前这台屏幕大、颜色多的与它是属于一类的机器。不过我在这台用了多年的电视机上前前后后一通找也没见着一个旋纽可以关电视,“咦,开关在哪呢?这电视怎么一个旋钮也没装!”我呆在电视机前。其实矮柜上就放着电视遥控器,那时我比老乡还“老乡”。
正傻愣愣时,背后响起叶红说话:“哟,柳翻译也来研究电视剧艺术了!”我回头一看,见涂着一脸蓝灰泥的她揉着眼进屋来,“你们看电视吧,我卫生间洗个脸。”她没在意我的“研究课目”,她关注的只是自个的“皮试”效果。
叶红刚给我俩招呼完还没踏进卫生间,导演带着一帮人来议事,跨进门正好迎头撞见她,“哎呀我的妈!你改行做‘跳神’了!”他吓了一跳。
“呵,惊着你了?我这抹的叫‘冰川泥’,科技高着呢,没见过吧?是苏珊让我试试看的。你们先屋里等等,我冲冲脸就好!”叶红说着进了卫生间。
我在屋里墙上找着了电视机电源插座,见摄制组要开会,就拔掉了电视机电源线拉着苏珊退出房间。
到了屋外,苏珊急忙对我通报情况,说昨晚睡不好觉,先是为电视里“装”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与叶红闹不明白,后来叶红为冰川泥与她闹不明白,不相信这种在国际上论克卖的天然护肤品会在她家“后院”里有一大潭子,还能做成啥“衣裳”样子看……苏珊把昨晚的经过情况说了没几句,叶红房里会散了。
叶红召集开会是协调乘飞机的事,这次回京是她通过关系免费搭乘一架马上退役的空军客货两用机,但经过联系得知,机上不能再增加座位。她对大家说在山上搭救了人是个缘分,既然称缘分了,就得好事做到底,为了让“遗失”了证件的我与苏珊能上她的飞机,她与导演商量着安排另买票,要从摄制组里抽两位去坐民航。
知道了事情原委,我从心里感谢叶红,如果没她“好事做到底”,那没有身份证明的我与苏珊就肯定飞不了北京。但意想不到的是,到了飞机场,我却差一点登不上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