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韩大侠这话可就说得差了,想那金兵一路南来,烧杀掳掠,令我大宋的黎民百姓惨受荼毒!若真是给这些金人占了我大宋的大好河山,你韩大侠当然不怕,可是普通老百姓可就惨了!韩大侠一身武艺,若不在此时报效朝廷,却待何时?”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店来,找座位坐下。店家早已跑来招呼,听到丁帆这通高谈阔论,忽然插嘴道:“这位客官,你说什么?金兵烧杀掳掠?有这样的事么?那金兵不是……不是来拯救咱们大宋辖下的这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的么?”
丁帆一听此言,登时气得满脸紫涨,一口浓痰啐到了那店家的脸上,骂道:“放屁!放屁!纯粹是放他娘的狗臭屁!你这厮这时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金兵怎么会来拯救大宋的老百姓?他们跟官兵打仗是为了抢咱们大宋的江山!你当他们真会安着什么好心么?若非是前方抗金将士浴血苦战,咱们汉人老百姓早就给金兵杀光了!到这步田地,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你还分不清吗?”
那位韩大侠“嘿嘿”一阵冷笑,对丁帆道:“他不过是个开店做买卖的,丁大哥你啐他做什么?你这不是指桑骂槐地啐我么?”随后转头对那店家道:“做买卖的向来消息灵通,店家你都听到过些什么风声,说来听听!”
那店家瞅了瞅丁帆,默默擦去脸上的痰迹,道:“我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觉得大宋的官军这么欺负老百姓,金兵便是想夺这江山,为了收买人心,也总得装装样子罢!”一句话未说完,丁帆已然又“放屁放屁”地乱骂起来。说道:“我跟韩大侠谈论天下大事,你个臭开店的放的什么屁?天下英雄说话,哪有你们这种东西插嘴的份儿!”随后又转头对那姓韩的道:“韩大侠,莫听他胡唚,这些刁民早就该一个个全都杀了,留着他们只有造谣生事,诽谤朝廷!”
那姓韩的笑了笑,对丁帆道:“丁大哥,在下虽然消息不灵,却也听说金元帅打出了吊民伐罪的旗号,说是要跟天下受苦受难的穷苦人携起手来推翻所有欺负人的狗皇帝!依你说来,这些全都不是真的么?这么看来,金兵攻陷这大宋的半壁江山,金国大军在韩世忠的重重围困之下被汉人百姓救了出去,所有这些都不是真的了?”
丁帆讷讷道:“这……这……这个么……嗐,都是这帮刁民瞎闹!一听说金兵杀来,这就跟着瞎起哄,我大宋怎么会败在金人手里?钦徽二帝圣明无比,官军又是兵强马壮,恨只恨这帮刁民!前一阵,韩世忠将军已然将金国主力困死在黄天荡内,偏有些不知好歹的刁民挖通老鹳河,将已陷入绝地的金兵救了出去!否则大金早给我们灭了多时了!岳元帅每每提起此事,都恨得咬牙切齿,常说若是硬碰碰地开仗,金兵哪里是我大宋官军的对手?韩大侠,我劝你莫要一时胡涂,做了错事,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哪,莫要学那些刁民的坏样子。”其时,汴梁已被金兵攻破,钦徽二帝被金兵掳往北国,大宋官军跟金兵作战,又屡屡遭遇宋朝百姓跟金兵的里应外合,百不一胜,爱国志士说其来莫不恨得锥心刺骨。连梁舜城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年,也切齿痛恨大宋百姓的刁钻!他却不知,正是大宋王朝的残酷压榨才使得这帮百姓都沦为错把金兵当救星的刁民。官府如何欺负老百姓,这些爱国志士视而不见,却总是恨老百姓刁钻胡涂,不识大体。
梁舜城听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叫了酒菜吃喝起来。那丁帆说来说去,絮絮叨叨地总是想请那姓韩的出山去捉白衣女子和救走她的黑大汉。那姓韩的却始终不肯答应。梁舜城从旁听得暗暗恼怒,心道:“这姓韩的言语之中,全无半分忠君爱国之意!丁帆如此英雄,何必跟这么一个败类费这许多唇舌?难道除了他,就找不到是非分明的好汉了吗?”他几次想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跟丁帆去捉那白衣女子和那黑大汉,可他是初次行走江湖,遇到这种是非取舍的重大关头,一时哪能下定决心?
丁韩二人直到吃罢了酒饭始终没能谈拢。那姓韩的冲丁帆一拱手道:“丁大哥,小弟还有事,这可要告辞了!”
丁帆道:“别忙别忙,兄弟们难得见一回面,我还有几句紧要话跟你话!”说着就去追那姓韩的,唯恐给他走脱了。
店家见二人要走,忙过来道:“请两位客观把账结了罢!”
丁帆听店家居然要他结账,登时气得双眉倒竖,一个耳光煸了过去,骂道:“老子为了抗金救国,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帮刁民?吃你一顿饭居然还好意思跟老子要钱!”
店家挨了打,吓得躲了开去。丁帆恨恨地还要追打,被那姓韩的拉住,道:“丁大哥何必跟个干店的一般见识?”
丁帆怒道:“我恼他不知好歹!我丁帆自从跟着岳元帅抗击金兵以来,走到哪里不受人敬重?老子吃饭几时付过钱?不是我舍不得那几个小钱,实在是大家伙一听说我是跟着岳元帅抗击金兵的,就发自内心地敬重,心甘情愿地免了我的店饭账!这些刁民虽然可恶,但这点好歹总该知道!”
那姓韩的微笑不语,梁舜城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心道:“这店家果然可恶,也难怪丁大哥生气,但他既然开口跟你讨账,你不给他也就罢了,还打他,这可就不好了!有损抗金英雄的形象!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店家若不教训一下!他如何能知道好歹?丁大哥这么做还是对的,就算有什么不妥当,那又有什么?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丁帆这个人纵然有点小小的缺点,到底也总还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就在梁舜城感慨间,丁帆已然又劝导起那姓韩的来:“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韩大侠一身武艺,不向朝廷讨个官做,岂不埋没了这大好的身手?”
姓韩的低头不语。
丁帆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那套歪理,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可是这些空话说来有什么用?难道你真的甘心为了这些刁民将自己终生埋没?我知道你没有投靠金国,这才来跟你说这些话!说实在的,这江南毕竟还是咱们大宋的天下!金兵连江北都镇不住,它真能杀过江来么?那不过是一班刁民们的痴心妄想罢啦!”
那姓韩的沉吟一会,突然向梁舜城走了过来,道:“这位兄弟身形凝重,必是前辈高人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咱们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不知兄弟可肯将姓名师承见告么?”
梁舜城没想到突然之间会生出如此变故。丁帆初入店中之时,他对丁帆贪生怕死的行径很有些看不起,因此不想理他,待听到丁帆的一番说话之后,一股敬佩景仰之情不禁油然而生。眼见两人冲自己走过来,当即冲丁帆一抱拳道:“丁兄,幸会幸会,小弟神拳门梁舜城,不知这位韩兄怎么称呼,请丁兄给在下引见引见!”
丁帆与梁舜城分别未久,此时相见,不觉一呆,道:“原来是你!”
那姓韩的自报家门道:“在下韩少麟,梁兄弟,以后咱们多亲多近!”
梁舜城听这人方才的说话之中没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反而隐隐透着心向大金之意,对他甚是不满,因此,虽见这人抢着跟自己套近乎,却有些爱搭不理的。他所看重的乃是丁帆,像丁帆这样满口抗金报国为朝廷效力的人才是少年人心中真正的英雄好汉。
韩少麟的见梁舜城对自己态度冷淡,也不生气,淡淡说道:“两位先好好聊聊,在下还有点私事,先走一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着一揖而去。
梁舜城本就不稀罕这姓韩的,见他走了,那是求之不得,正想拉住丁帆谈谈国家大事,跟他高谈阔论一番,却见丁帆满面惶急,竟撇下自己追那韩少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