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撕扯自己的头发,一步一步跪在皇陵前负土添坟,以表哀思。
但是。这一次,他却哭不出来。
胤禛坐在坤宁宫门口的地方,有些呆呆的,等到佳欣进来,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佳欣心中一颤。
那是一种……末路地眼神。
似乎在说,一个时代,已经走到了尽头。
……原本以为会是秋雨过后。明媚春光,谁料到一应繁华,竟然早已用空,再没有半点落在手上。
胤禛哆嗦着嘴唇。
佳欣入去,看见那拉氏含笑紧闭眼睛,躺在床上,指甲缝里透出乌紫。
太医跪在那里。“娘娘是心力衰竭……娘娘为国操劳太甚了呀……”
一群白发老头儿匍匐在那里,流下泪来。
佳欣知道,那并非是在哀恸那拉氏的不治。而是在悲怜他们自己的命运。
——心力衰竭?
一点点疑惑浮现上来。
不……那不该死那拉氏。她心态坚强。要说操劳,现今这点是非,不过够她饭后睡前消遣消遣罢了,佳欣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心事,消耗她若此?
“所有人统统出去。”佳欣低喝。
一阵窃动。
“没听到怡王说么?叫你们都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胤禛有气无力地转过脸来。
他的语调令得旁边伺候地嫔妃群中有人哭出声来。
那么奇怪而无力的语气。
佳欣轻轻握住了那拉氏的手。
紫金气缓缓流动。
人们散开,但佳欣抬眼,看见眼前的人们。“你们也出去。”
熹贵妃钮鈷禄氏月华芳,裕妃耿佳氏湘雅,弘历,弘昼四人还伺候在那里。
月华芳一愣,随即垂下眼睛。
湘雅却摇头,“不……我不走。我要看着娘娘……”
佳欣一个耳光挥在她面上。“你不走,你要配她下去伺候?”
湘雅一颤。
弘昼赶紧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向外走——湘雅被抓得很紧很紧,没有办法挣脱。
月华芳和弘历便也施礼离开了。
含笑缓缓,缓缓睁开眼睛。
堂堂坤宁宫中,华绸美锻,锦绣天地,现今空空荡荡,毫无暖意。胤禛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好似一条,看门的狗。
佳欣瞟了胤禛一眼。“你也出去罢。”
胤禛抬了抬眼睛。“朕很累,让朕留在这里休息。”
“在这里待着,你会更累——”佳欣不再理他,跪在那拉氏的床边,柔声看住她。“你中毒了。”
“我知道。”那拉氏发出微弱,但清晰地声音。
佳欣再回头看时,发现胤禛已经如丧家之犬一样,逃了出去,不见踪影。
佳欣惨笑了笑。
胤禛果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下去。
“你中的是极难得到得一种慢性毒药。毒发时候,与心力衰竭无异,没有人能看出任何异常。”佳欣缓缓告诉她。
“有解药可医么?”含笑淡淡地,轻轻地问。
“也许……但未必能来得及。”佳欣告诉她实话。“不是每一种毒药都有解药……但我会尽力。暂时以紫金气延续,四嫂,你要一意求生,支持下去,莫要放弃,我才能有时间去想,去配,去找。”
用现代的话来说,类似于重金属中毒。
在古代,这是一些奇人异士用以伤人或是自保,求财或是求存在的秘方良药——按照天医门的研究,此毒乃是江南叶天士一脉的珍藏,本该在前明已经绝迹于世间,没料到竟出现在此。
“……你在生病,是不是?”那拉氏吃力地转了过来,看正佳欣。
“佳欣心脏狂跳一拍。
谁能够得到如此珍贵的毒药?
谁又能接近一国之母,轻易落手下药?
谁能令得含笑色变,胤禛逃避?
这个世界上,本来便没有太笨的人。
太笨的人死得早。
“皇后娘娘!”佳欣声音急促。“凶手——”
“没有凶手。”含笑疲乏地闭上眼睛。“生死都是天在管,天给我么命,现今取回,怎么能算凶手……”她说话急促,耗费太多精力,竟大口喘息起来。佳欣急催紫金气游走,生生替她将一丝游魂样的气脉接续壮大。
“你……”佳欣咬牙,有多年未曾尝过的酸涩感觉在眼中。“你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对不对?”
“对。但我不能说。”含笑睁开眼睛,又眯起来,一刹那间,佳欣错以为她回到了二十多岁时候那么漂亮端庄,华美美妙地样子。
那在屋檐上面唱歌的,微醉的满洲女子。
“就好像……”那个女子一点一点苍老下去,一直重合到了现今睡在那里,奄奄一息的中年妇人。“就好像你也知道,但你不能说,就好像‘他’也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去追查……佳……佳欣。”她忽然叫她的真实名字。“若是换了从前,我会将那贱人碎尸万段……但如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恨。但我不能惩罚她,我要想着大清的将来,我知道谁才能继续挑着这盘江山走下去……“
“你不要再讲话了!”佳欣大声斥责。她的额头上见汗。紫金气损耗到令自己也心跳气喘的地步。
“好,我不讲。”含笑竟然乖乖地收声。
沉默了一会,佳欣忽然咬牙,转过头去。
有水滴在地上。青砖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