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去旅馆,然后才分手,这是不用说的,今夜的事,她在一
开始就和阿久津约好了。
从学会回来先不回家,两人悠然地住上一夜,这与其
说是迪子死皮懒脸地央求的,不如说是阿久津自己提出
的。男人如何向妻子解释,这不是迪子所关心的事,迪子只
要能独占阿久津一夜就足够了。
自从送阿久津去参加学会时起,迪子就在想,两人好
不容易过上一夜,一定要在山科渡过。
可是。
阿久津欲言而止。每次有车迎面开过,阿久津右侧的
半个脸庞便会浮现出来,接着又暗淡下去。
〃呃,己经到五条大街了。”
车在河原町大道上向北驶去,前边看得见五条大街那
宽阔的马路,右边露出京阪电气列车的车站。要是去山科,
也该对司机说了。
〃去南掸寺也可以嘛。”
〃那里靠近市区,太吵了。”
阿久津抱着手臂望着窗外思索着。驶过五条大街时,
一群修学旅行的女学生在信号灯前等着穿马路。车在她们
的前面驶过。
〃你今天打算住下吗?”
〃当然罗,不是这洋说好的,你不住了?。〃,
道路瞬然变暗,道边延续着低矮的房子。刚才谈起学
会时那股子得意劲儿,在阿久津的脸上己经消失。
〃今天碰到了守屋,所以。〃
〃碰到守屋又怎么样?是怕被夫人知道吧。”
迪子住视着前方,任凭车窗外吹来的风撩拨着她的头
发。车外的景色在迅速地向后退去。幽眇的夜晚一临近,景
龟便变得很单调,车径直靠近四条大街。
二
也许因为天阴,月亮消隐了。在街灯的灯光下,水沟边
的柳树显得黑黢黢的,阿久津注视着黑黜的树影,轻轻哨
咕道;
〃没什么好怕的。”
〃怕夫人又怎么样?”
迪子目光前视,反唇相讽。须夷,阿久津答道:
〃今夜不住下了,以后还有机会,下星期六怎么样,要
是星期六,第二天休息,可以尽兴地来。”
〃不行!”
迪子声音低微,但很坚决。
〃非今夜不可!”
〃别太任性了!”
〃你才任性呢!”
迪子不由嗓音陡起。也许担心两人的谈话被司机听
见,阿久津责怪似地望着迪子。
车内恢复平静。低沉的发动机声又响起。
车靠近三条大街,在前面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右拐渡过
鸭川,不用十分钟就能到达南掸寺。在沉默之中,迪子偷偷
地瞥着坐在边上的阿久津的侧脸。阿久津一动不动,在黑
暗中思考着什么。如果这样一声不吭,最后就会在南掸寺
一带下车去那里的旅馆。
〃呃,非今天不可呀,今天,一开始就约好要住下的!”
〃〃
〃要是到南惮寺,我就不下车。”
阿久津默默地握着迪子伸出在座位上的纤指。迪子猛
然甩开阿久津的手,他的手又放回在迪子身边的座位上。
〃被夫人知道有那么可怕吗?你这样害怕夫人?”
迪子想起阿久津是养子。妻子的娘家在东京开着一家
很大的家具店。
车不久到达三条太街。在两边的灯先下沉滞着一条黑
色的带子。因纷乱晃动的闪光可知那就是鸭川。迪子看着
河面上的泛光,想着他的家庭。
迪子曾见过阿久津的妻子。只见过一次。那是在半年
前的十一月底。也许有何急事,阿久津的妻子来到丈夫工
作的输血中心。当时,迪子正好在化验室和阿久津背靠背
做着输血用的配血试验。
〃阿久津部长,您夫人来了。”
传达室叫杉木的女人来招呼道。阿久津正在向年轻的
化验员指导澳大利亚抗原的辩别方法,一听到喊声,他说
了句“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房间。
大概是事先约好的,阿久津出去时脸上毫无疑惑的表
情。
迪子注视着玻璃板上血液的凝固,竖着耳朵听着阿久
津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一消失,便赶身走出了房间。
化验室是走进正大门往右拐去第三个房间,那里透过
窗户看得见院子,但看不见院子外面的情景。迪子在走廊
里走过二问房问到传达室里,装作在看黑板上日程表的模
祥,窥察着接待室那迈。
在正大楼的采血者接待室跟前,阿久津手上端着一个
也许是刚送来的纸包,和女人面对面地站着。女人侧着脸
向阿久津说着什么。她娇小玲珑,穿着米黄龟和橙龟相间
的粗花呢外套,手上提着包,仰着脸望着阿久津。接待室里
人来人往看不清楚,好像她长着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女人
不久便点着头离开阿久津,来到迪子跟前约十米前的窗
口,向传达室的女人轻轻鞠躬道谢后,便急急地走出了大
门。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迪子总算从正面看了一眼阿久津
的妻子。宫子曾去过阿久津的家,据她说阿久津的妻子清
稚灵秀,从她的侧脸上看,确有一股脱俗的傲气。迪子目送
着女人的背影走出大门消失在绿丛背后,然后走出采血
室,去化妆室简单地修妆一下脸庞后回到化验室,阿久津
己在那里忙着。刚才妻子给他的纸包就放在他身边的桌子
上,用t百货店的包装纸包着,想必是回家时顺便捎给谁
的。
迪子从未对阿久津提起过看见他妻子的事,阿久津也
从未向她说起妻子来过。
阿久津不说是以为她知道,但迪子不说不知是为何原
因。如果说:“我看见了你的夫人。”兴许阿久津会点点头,
两人间因此而怀有的芥蒂就会消失了。
然而,迪子总觉得很难启口提起那件事。虽然她抱心
提起这件事会令人感到不快,但两人之间也有不想让妻子
介入的憋拗情绪,他们不想让局外人闯入熬费苦心的、只
有两人的世界里。迪子决定忘掉阿久津的妻子。
但是,这违反了正常的心理,心情显然变得压抑。想要
忘掉它,这本身就是徒劳的。
从此,迪子的脑海里常常会浮想起阿久津妻子的面
影。虽说只是偷看一眼,但连目光的冷漠和鼻梁的秀整都
厉厉在目。也许心理原囚,迪子总觉得她那挺着胸径直走
去的身影,象在显示她的妻子的地位。
车继续向东开去。正前方,东山那朦胧高大的山影在
渐渐逼近。
迪子往视着车灯光拄前的黯淡的树影,患着阿久津的
妻子。她那白皙清秀的面容凛然直对着迪子,一副在责问
她“你是谁”似的眼神,什么都不说,只是目光犀利,凝眸监
视着贼猫一般。
面对那副透彻的目光,阿久津翻然醒悟,想要回家去。
性格活跃爱耍调皮的阿久津,神秘地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
样子,神情严肃地回到家。妻子默默地等着他,把菜肴送上
桌子,阿久津略带疲愚的模样伸着懒腰,然后换上衣服坐
在桌子边,在炽白的灯光下,妻子那白嫩的脸庞这才浮现
出笑容,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阿久津此刻还在身边,但回家后兴许就会那样的。
〃讨厌。〃
迪子唐突地喃语道,这不是她要说的,只在头脑里想
着,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迪子摇摇头。车穿过美术馆那细细的黑栏栅,逼近票
田口。穿过栗田口向左拐,再往右拐去,便驶向南掸寺的山
门。
两人要去的旅馆,就在穿过山门从右拐去二百米左右
的地方。到那拐角时,阿久津要司机把车停下。车穿过小
道,在前面的路灯下停住。
阿久津预先备好了零钱。他付了钱先下车。司机打开
车门,等迪子下车后关上车门。
一下车,嫩然开放着。
走到绿丛中段的时候,迪子终于忍不住站下。
〃你打算怎么佯?给我讲清楚。”
迪子诘问道,眼睛里滞着悲哀。
她希望他说“住下”,然后把她带回旅馆。即使随口哄
骗她,现在只要他这么说一句,迪子就会往回走。倘若那
样,迪子就能装作意气用事的摸样和他亲热。
〃无论如何非要去山科吗?”
阿久津窥察着迪子。在幽暗的光亮中,浮现出刚从旅
途归来的男子那稍感疲惫的面庞。
〃没有的事!”
迪子注视着道路前端诱虫灯那边。
〃我只是想今夜一起住下。”
'我知道,是我不好。”
'那么,住下了?”
'住下。”
阿久津扰豫了一下,答道。
于是。两人在黝黑的树影前转过身。沿着刚才走来的
道上走回去。迪子一边还感到有些自得。虽然不能去山科,
但旅馆的事不是什么大问题,迪子希求的,是和阿久津一
26
起过一夜。抢在妻子前面享用从旅途归来的新鲜男人,让
男人背叛妻子,出差回来却不回家,这也是迪子现在对阿
久津的妻子唯一能做到的抵抗。
〃-开始这么讲就好了〃
迪子对他的顺从暗暗窃喜,同时感到他有些可伶。
阿久津外表强悍,但骨子里却非常懦弱。现在因迪子
的固执,他才改口答应以前许下的诺言。他胆小怕事奉命
是慎。迪子硬要住下。也是因为深知他的秉性,而且,倘若
这样半途回家,到了家里后,他恐伯又要唯妻子是从了。
两人在旅馆里安顿下来时,刚过九点。因为在车站的
咖啡店里耽搁了一会儿,再加上有些小摩擦,才拖延了时
间。
暑旅馆里的房间,对迪子来说巳是很熟悉了。进门处有
半间(长度单位,一间为六尺半至七尺。一译者注)大的脱
鞋处。再进去是六叠大的一间。中间有一张桌子。右边摆着
冰箱和电视机。隔着屏风,背后设有卧室,放着台灯。左边
门前有浴室和卫生间。刚开始来这家旅馆时住的是西式房
间,近来光住和式房间,这是阿久津的嗜好,迪子也觉得住
和式房间能静下心来。
〃呃,我马上去洗澡。。〃
等女服务员离去后,迪子道。
〃好啊。”,
阿久津脱下西服,解开领带。迪子起身去试水温。女服
务员预先放着洗澡水,但水还只刚刚淹过浴池底。
z'
〃累了吧。”
迪子从浴室回来,捡起阿久津扔在席上的西服。衣橱
嵌在冰箱边的墙壁里。迪子刚把西服挂在壁橱的衣架上,
突然被阿久津从背后紧紧抱住。
〃呀。〃
迪子耸缩起脖子轻声惊道,把他的双手从腋下位到胸
前。阿久津的嘴唇从背后逼上来。迪子扭怩着,但并非真心
拒绝。嘴唇不能吻合,男子片刻便会焦灼。她是陶醉在作爱
以前的那种感觉里。错过几次后两唇终于含拢,阿久津松
开背后伸来的手转到前面,于是两人面对面相互拥抱着。
在阿久津出差的前一天夜里,两人在这家旅馆里作爱
过。此后中间隔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平时两人作爱每周
一次,或一般十天一次,所以四天也并不是那么长久的间
隔,但迪子却觉得己经分别了根久,仿佛感到男子完全是
为了作新的体验才回来的。
平时的间隔虽说是一个星期或十天,但在作爱前的那
些天里。每天可以见面。而且,不仅仅是见面,有时工作时
间有一半以上在一起。即使身体不媾合,但相互交谈,心灵
相通。相比之下,这次的三天时间是完完全全的空白,从未
见过一面,也不能打电话。对迪子来说,这样的体验,自从
和阿久津偷情以后还是第一次,
迪子尽情地吮吸着坷久津的嘴唇,好像要弥补这三天
的空白似地。和刚从旅途归来的男子相互抚爰,这是独占
还没有沾上妻子手垢的新鲜肉体。阿久津紧紧泯着迪子的
z8
嘴唇,把迪子抱起。花纹连衣裙往上滑起,长衬裙映在身后
的镜子里。
〃不行。〃
迪子的嘴唇紧贴着他的嘴唇喃语道,但那只是嘴唇的
嚅动,没有发出声音来。阿久津拖着迪子那娇小的纤体径
走进里间。卧室中央铺着被褥,在淡红色的灯光下,浮现
出白色凸星花纹的被单和两只忱头。两人纠合在一起倒在
被褥上。
〃放着水呢!”
迪子说道,但阿久津毫不顾忌地解开迪子的衣襟。
〃呃,我去关上啊!”
〃让它去。〃
阿久津把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迪子压倒在床上,急切地
拉开她背后的拉链。阿久津如此火挠火镣是罕见的。明知
她愿意,却偏偏急得好象错错过机会就会被她逃走似地。也
许三天的空白。使阿久津饿慌了,
迪子想起浴池里还放着水,只是此后几钞钟的事。
水和浴池都在幽远的沉静中消逝,迪子在无边无际的
波浪中飘浮。
时间漫长无际。又短暂如逝,若徜祥在体内的余韵,茫
昧而虚无。片刻,迪子从深渊里缓缓醒来。一时间飘渺的感
觉徐徐消失。同时,手和脚,一个个指头,都终于渐渐恢复
了知觉。
清醒时,迪子发觉自己己经赤身裸体。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