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举起手来,我看着他,看见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忽然间泪如狂雨,手掌颤抖得再举不高半寸。
我抱住他,拍着他的肩膀,似乎受伤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闭上眼,天地一片漆黑,我说:“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咱们再相聚,保重!”
我转身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走出校园,想直接回家看看爹娘,可是秦深在我的心头如利刃高悬,我担心他是不是也和我有相同的遭遇,我先跑回他住的公寓,房子的门锁着,我开锁进去,一切正常,和早晨离开时毫无差异。
我坐下来,猛灌两杯冰水,然后把校长亲手交给我的录象带送进机子,开头的画面是沙啦啦一片空白,跳来跳去的条纹,然后突然清晰,一个情欲高涨扭曲变形的脸部特写,然后是紧紧纠缠的两具躯体……
现在我可以很明白地知道小邱为什么这么做了,在画面中,所有秦深的镜头都做了技术性处理,看不清他的脸,而我的面部总是在以特写的形式出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激情表演,居然觉得自己蛮性感的,看来秦深的心理测验还挺准,我真是个超级自恋狂,呵呵……
关掉画面,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请问你找谁?”
听到娘的声音,我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抱着话筒痴痴发呆。
“喂?玺……儿?是你吗?玺儿?”娘的声音忽然焦躁起来,“玺儿,孩子,你说话呀!”
我的泪水无声地向下淌,我知道爹娘肯定也收到了那盘带子,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无益。
“玺儿,你快回家来,别让爹娘担心,好吗?”娘已经哽咽难言,“孩子,我的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啊!”
我终于清醒过来,忽然间就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已不是我那年迈的父母所能承受的,如果真的爱他们,我应该识相地选择离开。
我说:“娘,没事,我好着呢!你和爹的身体都不太好,平时要注意保养,我遇到点事,但这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是韩玺,我是爹娘的孩子呀……我会好好的,娘,等我完全好了再来看您。”
“玺儿!”娘在那边大喊,“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快回来呀!你快回来呀!”
“娘,谢谢二老这十六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这一生,您二老就是我韩玺的亲爹亲娘,不管我以后漂流到哪里,我知道我有根,我是有家的孩子,我知足了。”
“玺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啊!齐戈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孩子,跟他回上海吧,那里是大城市,那里会更适合你的,玺儿,只要记住,你永远是娘的孩子。”
我挂掉电话,嚎啕大哭惊天动地。
秦深何时进来的,我不知道,我头昏眼花,我也许在咆哮着说我韩玺不是孬种我还会是英雄,可泪水模糊了一天一地,让这咆哮也变成抽抽噎噎。
秦深抱我到床上,喂我喝水,他说了些什么我已不记得,然后我昏睡过去。
我是在一阵刺耳的铃声中醒来的,我晃晃荡荡地下了床拿起话筒,马瑞在那边喊:“玺,快来二中后门,要出人命了,秦深快疯了!”
我扔掉话筒就朝外跑,我的那些痛不欲生全抛在了九天云外,只在想秦深秦深秦深,你可不能犯傻,我毁了,不能你也毁了呀!
秦深显然是有备而来,在那个僻静的街头角落,秦白的手下围成了一堵人墙,他就在圆圈中,小邱已经被打得没有人形,蜷缩在地上,像只狗一样地抽搐。
秦深的眼睛赤红,头发凌乱,还在对毫无招架之力的小邱拳打脚踢,我冲进去:“够了!够了!”
秦深抬起头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面目狰狞,杀伐之气如此浓重以致印堂发黑,我暗叫不妙他真的要发疯了,正想该如何阻止,秦深已经从怀里抽出了枪,如此近的距离,不瞄准也会打个百分百,他咬牙切齿,我来不及多想飞身过去,如此近如此近如此近!
子弹穿过我的左臂飞出,我申吟着倒下去,秦深一瞬间面色如鬼,他扔掉枪抱住我,冲我狂乱地喉:“你疯啦!你疯啦!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打死你!你——”
是的,再有稍稍的偏差,子弹就不是穿过我的胳膊,而是我的脑袋了。
我虚弱地笑:“真荣幸,挨你两枪了。”
秦深抱着我痛哭失声,边哭边打我:“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我笑着说:“真要是死,死在你手里我才乐意呢。”
秦深恨不得把我揉捏成灰:“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说这种话!不许!不许!不许!”
秦白的手下把我们抬进车子里,车子直奔秦宅。
秦深一路上一直不停地说:“我不许你离开我!不许……不许……不许……”
在秦宅,还是那名医生给我疗伤。
想来真是好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左右胳膊各中一枪,而打我的人都是秦深,第一枪是他为了阻止我杀人,第二枪是我为了阻止他杀人,秦白曾说他是最憎恨枪的了,可是——
我的心除了无边的歉疚,就是无法抑止的怜惜,这个傻男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