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化的字典里,有两个字是种充满着令人悸动的魅力,像两颗鲜红的心不停的跳动着:时而沉静,时而豪迈。这两个字,唤作感恩。
昂奋着东北的雪,西北的风,饱蘸着南国缠绵的情话和北国炽热胸膛里的鲜血,这两个字被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们品读着,从最简单的一撇一捺,到从这个“人”字中感怀出来的八千里路云和月,感恩,在蜿蜒的历史长河中静静流淌,那些在光阴中若隐若现的,让我们牵挂的场景,不曾远离。
黄河流域的合唱那里有一种来自乡野大地的人间情味,像是刚刚收割的麦垛的气味那么诱鼻。喜欢它的雎鸠黄鸟、葭苍露白,喜欢它的习习谷风、霏霏雨雪,喜欢它的静女其姝、伊人在水……这些属于黄河大地的绝唱——《诗经》。
风、雅、颂,赋、比、兴,翻开《诗经》的长卷,看着里面蕴藏的民风、民情、民怨,读着里面的礼仪、道德、历史——这就是我们先祖的生活方式,那些耕织的男女们,吟与天南,吟于海北,吟于百年,吟于千年,于是,也融进了中华民族的集体人格。
不知道他们的口中是不是也经常念叨着“感恩”这个词,可我必须用这个词来祭奠这些人们,谢谢你们曾经这样虔诚地生活着,谢谢你们用最干净的汉语短句表达出了最典雅的喜怒哀乐。让我们还可以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还能常常梦到且行且吟的那些人在暮色中怡然自乐。
长江流域的独奏自古沉浸在神秘的漫漫巫风中,长江不习惯于明晰的政论和哲思,所以在这片土地上的伏羲、女娲代表的苗蛮集团,没有战胜尧、舜、禹的黄河流域,长江孕育出的第一位名人不是霸主,不是名将,不是圣贤,而是诗人。
如果说,《诗经》首次告诉我们,什么叫诗,那么屈原则首次告诉我们,什么叫诗人。
想一想长江三峡:那儿山路崎岖,树茂藤密,任何角落都能满足一个人的生存需要,因此也就有可能让他独唔山水,静对心灵。在那样的地方,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很难不让人顾影自怜,情景弛怀。
这样的土地长成了这样的屈原:帝王权谋可以伤害他,却不能控制他;儒家道家可以滋养他,却不能拯救他。一个多愁善感的孤独生命发出的声音似乎无力改易国计民生,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低头思考自己的生命。
似乎对屈原的尊敬多过感激:他是爱国诗人,他有着浪漫又博大的胸怀。中国民众将两千多年的虔诚,送给了爱国者屈原。
让我尝试着对屈原说一句“感恩”,不是因为他的爱国,只因为他曾是一位诗人——屈原的挣扎启示后代读者,诗人的挣扎不似常人只关心物质和生理,更告诉中国文学,何为高贵重的挣扎,何为挣扎中的高贵。
屈原不像诸子百家那样总是表现出大道在心,平静从容,不惊不诧。他有那么多的无奈和不忍,又夹杂着那么多的眼泪和叹息。而且,与诸子百家的主动流浪不同,屈原还开启了一种大文化人的被迫流浪。被迫中又不失有限的自由和无限的文采,于是也就掀开了贬官文化。
由此,屈原为诗做了某种定位,为文学做了某种定位,也为诗人和文人做了某种定位。
心怀感恩地品读这个人吧,至今,他仍寂寞啊,寂寞了两千年啊。
从黄河到长江,《诗经》式的平原小合唱也就变成了屈原的悬崖独吟曲。
今天,我用感恩的语调再一次吟诵那些带给我感动的人们:平平仄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