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以为这就叫繁华了么?”宗泽站在桃花坞的工业大道上,看着两旁排列得一望无际的工厂和匆匆来往的送货运货的役夫,他摇头问道。
“虽然不算繁华,却也能供给万人生活!”黄明晰犹有自得。桃花坞无疑是他最得意最自傲的成就之一。
宗泽呵呵一笑,道:“高楼大厦虽然华丽耀目,却是筑在沙滩之上,一场风雨就可能屋毁人亡。唉,不外如是,不外如是啊!”
这个宗泽今天吃了火药,总是打压我?黄明晰努力吸一口气,平淡地反问道:“通判以为如何叫做稳固?”
“国之根本,当然在于农耕。工商的确可使人富裕,但是若无农业维持,富贵繁华无非黄粱一梦!”宗泽评价道:“设想登州商道若果受阻,桃花坞粮食供应满足得了万人的肚子,尽管钱财富足,可在那时又有何用?脆弱,这种繁华好比海棠,一场雨水便绿肥红瘦。”
“一场雨水之下,农耕便可持久稳固?河北河东之地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自本朝开国以来便从没富足过。世间有何可持久稳固的?”黄明晰反驳道。
他无意深入讨论此理,抢在宗泽发言前又道:“工商的确不可取代农耕,可是桃花坞身处荒岛,如何发展农业?通判未免有点吹毛求疵!”
宗泽侧头微笑,突然很认真地道:“现时登州的农田十中有三为人所弃,本官正组织人手去耕种,东邪可有意思助我?”
“桃花坞缺田,我登州正好有田也无人耕种,两者却可互补。”宗泽肃然地道。
黄明晰一愣,哑然失笑,他还没开始游说宗泽,反倒被人拉拢了。一时打压,一时拉拢,莫非是开玩笑。
可是宗泽神情严谨,没有丝毫不耐,依然盯着他等待回答。
黄明晰越笑越僵,他微思一会,反问:“朝廷可拨划多少物资让百姓兴耕?我听闻但凡垦荒,必须要有三年才能自足,五年才能富产。昔年范文正公在关中屯田,靠着八百里秦川沃野之地,却依然以失败告终。范公之贤比之通判,秦川之沃比之登州,谁更有优势?”
“某自然比不得范公!可是,”宗泽沉声问道:“难道因为希望渺茫,就不去作了?”
“如果能够有益于民,倒该去做的。”黄明晰点头同意他的想法。
“那就为我做事吧!”宗泽道:“我与你老师程学究有几十年交情,屡次听程兄说你之聪颖,自身便早当你做子侄弟子辈一般的爱护……”
黄明晰欠了欠身子,表示受之有愧。
宗泽却道:“我曾向程兄提出请求,要你过来做个幕僚。可是程兄不肯,谓之以你天资,只要能够潜心治学,将来总有成就。某深陷官场困境,想着不该连累于你,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黄明晰不知如何反应了。他可不愿做什么官员的幕僚,所谓宁为鸡首,莫为凤尾。可是这个不能说出来的。
“哼。可惜我等一片爱才之心,你可不懂得珍惜。”宗泽猛然冷脸,喝道:“竟然与高延昭这等小人勾结在一起同流合污?你不顾自己声誉也罢,却也不想想天下士人知道,对于一力推举你的程兄是如何的评价?”
黄明晰愣了一愣,突然的满心冰凉,冷汗淋漓。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可是不得不在乎关心他爱护他的老师的声誉啊!
“你回答我,”宗泽进逼道:“是选择高延昭,还是我?”
黄明晰倒退半步,后背隐然见汗。
“东邪真要误入歧途?”宗泽又喝道。
黄明晰长出一口气,他转目环顾工业大道,尤其是那些高高旋转的风车,面色一整道:“通判误会我了!”
“说!”宗泽见他迅速镇定,微有失望之意,却也不得不让了一步。
“谁说与高延昭合作,便是堕落?如果我有一策,可让登州屯田成功,需要王知州和高道人配合,通判认为如何?”黄明晰问道。
“登州局势糜坏,这两人难辞其咎!”宗泽脸色顿冷,道:“蛇鼠一窝,你与此两人搞和一起又有何益?”
“阁下不能容人,何能容于人?”黄明晰尖锐批评道:“东坡一日退朝,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
“一肚子不入时宜!”宗泽自嘲一笑,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学士一生风骨铮然,某愧与学士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