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脸上吹过去，铙歌觉得眼睛湿湿的，却没有流下泪来。以前总也想不明白，如今只在山洞里呆上了一段时日，原本的各种执著都渐渐隐藏了。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既然一切随波，便不必再去挣扎着逆流而上了。其实并非她变得消极，只不过战国的这些事情原就与她无关，纵然心里想着这人事都是自己身边的，事实也已证明这里什么也不会有。空寂沧桑的田野里或许还能生出些野果，战国却已是一片焦土，使她的心也早已粘合冻结了。
之月俯身见她呆呆的不知在看什么，便道：“前面有个小城，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铙歌往前看去，果见隐隐的城墙，“这还未走远，万一赵佑端追来，岂不是无处可逃？”
“这你放心，他暂时不会追到这里的。”
铙歌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心里也知此人是细致入微的，不必担心他有什么安排的不妥当。这一路上虽然只是靠在他身上，但马一路狂奔，把人颠得却散架了，她已是十分疲劳，便也不再说什么，只任他安排了。
其实这是座不应称为城市的小城。城墙破败，恐是无力修缮了。城里虽无饿殍，却也是一副破败之景，街道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铙歌似乎想起了前世电影里的情景，风一吹，便有无数风沙起，酒旗孤独的飘着，路上的破烂木头稍稍挪了地。不过无论前世今生，她还是头一次身临其境，只觉入目皆是凄凉之色。不禁叹息，这样的地方如何能过日子呢？
她四处张望一番，不知道之月打算住在哪里，只好问道：“这里真有住的地方吗？”
“自然有了。”之月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以为到处都像邯郸那样的城市一般富足吗？赵国衰微，这样的小城既不能吸引商人，也不能吸引军队，就算人们都跑来避难，又有谁愿意把一个临时的落脚处诚心建好呢？”
铙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是事不关己的人怎的突然发起牢骚来了？战国时候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发展到如此难道还不行吗？总不能期待着它变成现代化的大都市吧？
“你不会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吧？”铙歌小心地问道。
之月斜睨了她一眼，鼻孔里发出一个哼声。铙歌身子一缩，这个人怎么了？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呢。难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之月并不理会她，信步从巷子里穿过去。铙歌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跟在后面走过去。直走到房屋越来越破败，路也是越来越窄，仍是没有停下来。铙歌终于不做声了，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之月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万一他心里有些不正常，将自己绑架了……铙歌浑身一颤，步子慢了下来，警惕地保持着随时可能逃跑的姿势。
之月注意到她的动作，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脸色如常，倒看不出任何来。
“进来吧。”他打开一扇小门，示意铙歌跟进去。
铙歌看看自己身上华丽的衣装，再看看眼前的屋子，虽说并非觉得自己这般身份住在这里是委屈了，可总觉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没有人看到，便一溜烟跑了进去，拖住之月问道：“你有没有其他的衣服给我换啊？”
之月看了她一眼，“这么好的衣服你还嫌不好吗？”
“不是衣服不好，是它和这个地方在一起不好。”
之月转头看看，墙壁上结了蜘蛛网，灶台上满是灰尘，地上散碎着一些磁片、一些破碎的衣物。他愣愣地看了几秒钟，似乎根本没想过这里会变得这么破烂不堪，脸上却现出悲伤之色。
铙歌见状，也猜到了大概：“难道这里是你的房子？”见他点头，心里就有些毛毛的了。以前看《天龙八部》的时候，乔峰就因为自己家的纺车被砸坏了大发雷霆，看这屋子像是已经被盗贼横扫一空的样子，不知道之月会怎么样呢。她悄悄向后退了几步，生怕他心里不舒服把火气发到自己头上。
再看之月脸上难过的样子，她又有点心软，只得走过去拿起扫把，“我们打扫卫生吧，看这样子很容易收拾干净的。”
“这样子还怎么打扫？”之月叹气，却很是理智地没迁怒到铙歌。
铙歌心里松了口气，“你不会是没打扫过屋子吧？”她自顾扫了起来，一面支使之月搬案几、柜子，又让他去打水，想必之月也是熟门熟路，片刻就打来了，脸上的颜色也缓和了不少，似有喜色。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洗了一番，铙歌这才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满意的看了下劳动成果。
“这里一件衣服，你换上吧。”之月将一个青色包裹递给她，表情僵着，显是很不自在。
铙歌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接过来。心想原来撇开那张面具不谈，之月本来的样子还真是不错，像是受尽了程朱理学荼毒的后世学子。她到里间去换衣服，心里想着，不知道莫桑及赵佑端没了那层面具又是什么模样，转念又想，要是自己没了这面具又该是什么样呢？
她怔怔出神，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雁过长空，踏雪飞鸿，本了无踪迹可寻，这许久了，何必还要留着这样一张面具脸，徒增烦恼呢？
正想着，外面之月却叫了起来，“快出来吃饭了，看我买的东西。”
她轻轻一笑，原来是自己执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