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回
绿孩儿认娘
二妖于是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貌比六仙女的妇人。“三圣母!”两少妖齐声叫道,绿孩儿看着她慈爱的笑容,象久别离家的孩子见到母亲。没错,此妇人正是三圣母。三圣母对于两少妖的惊叫并不惊咤,此前已见过不少了。
三圣母一脸阳光灿烂,问:“你俩孩子是哪来的?”绿孩儿:“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三圣母笑笑,轻轻叹道:“你们是来找沉香的吧?”两少妖互相对望一眼,没答话。三圣母:“快进来坐吧。”两妖跟着进了门。三圣母端上茶,坐下,又问:“你们大老远来找沉香什么事啊?”
绿孩儿:“我们……我们想见见他。”三圣母:“想见见他?……只是想见见他么?”绿孩儿吱唔着说不出话,不知应不应该和她说。三圣母似看出她心事,温柔而又亲切地笑道:“你们是想救爹还是救娘啊?”二妖心中一惊,见他俩惊愕的样子,三圣母又笑道:“你们若不是想着救爹娘,大老远跑到这偏僻的山村干什么?我接待这样的访客已有成百上千了!”两少妖松了口气,绿孩儿问道:“请问三圣母,沉香在么?”三圣母:“他呀,今日一早就和一班孝子孝女们攀山崖练功夫去了,听他说过几日才回来。”
绿孩儿:“来得不巧。”三圣母:“有何不巧,既是大老远来到了,便等几日。”正说着,一个带着些书生气年约六十,鹤发童颜的老者走进厅来,三圣母对二妖道:“这位是我相公刘玺。相公啊!有客人来了。”二妖都吃了一惊,三圣母却是三十几岁的模样;这老夫少妻,很不相称。二妖拱手施礼。刘先生走过来,招呼两少妖坐下,三圣母递上茶。正在这时,有几位村姑来到草堂,向刘玺和三圣母施礼道早安。三圣母:“你们先聊聊,她们几个来跟我学织花布。”说着就带着村姑们走到了隔壁的堂间。
刘先生喝了口茶,细细地看了看两位少妖,道:“二位是哪来的?”二少妖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又不便交流意见。刘先生见状笑了笑,道:“普天下,不只是人才有父母,来此寻求救父救母之道的,形形色色。只要是父母受冤,儿女有孝心,我们都愿传其以道。就说说你们的身世吧。”
绿孩儿和羊牯子这才明白,深受感动。可是,绿孩儿却不知应否开口,而羊牯子就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刘先生笑道:“说不出口也不要紧。儿女有孝心固然值得称许,但父母所为该受天遣责罪,也不该让儿女受牵连,也就谈不上儿女不孝啊。你们暂且在这住上几天。若不嫌烦,就听我说说故事讲讲道理。”
刘玺坐下,道:“你们想救爹娘,来此找沉香,无非是想学功夫法术。不过要想沉香教你们,就得先说说你们的经历,过了我这一关。”绿孩儿:“说经历,说什么经历?”刘玺:“就说说你们身世,爹娘是如何,为什么要救他们。”绿孩儿低语道:“要说这些?”
刘玺见她为难的样子,道:“儿女有孝心,是好事。可爹娘该不该救,也要讲究伦常纲理。”绿孩儿有些不满,道:“如何伦常纲理?若讲纲理伦常,三圣母当年触犯天条,沉香当年就不应救她吧?”刘玺看着绿孩儿,好一会儿才道:“近年来,我也跟众多孝子孝女说过很多道理。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羊牯子见状,朝绿孩儿使个眼色,被刘玺觉察到了,笑笑道:“其实,你所说的也没错。沉香是不应该救娘。”
二妖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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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孩儿:“不该救娘?如今不救也救了。先生这么说,倒象是沉香做错了!”刘玺:“对与错,也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我和三圣母当年所为,触犯了天条,她也就应被困于华山之下受难。沉香救娘实际上是与天斗,自不量力。为父母者,已对不住他,又怎忍心他冒此风险?只是沉香年幼不更事,有孝心爱心和恒心,历尽千辛万苦,最后还是把娘救了出来。”绿孩儿:“母亲有难,儿子相救,天经地义;再说了,那天条也不见得尽情尽理的吧?”刘玺点头道:“这正是症结所在。天条所定,也是为了维护三界的正统和秩序;有些条文不尽合乎情理,比如禁止神仙与人类通婚,于是就会被触犯。我夫人和我儿都冒犯了天条。”
绿孩儿:“天条若不合乎情理,便不是天经地义。该当被冒犯。”刘玺笑道:“神只有远离于人,才被人奉之为神,若是神、人通婚,那神还会存在么?”绿孩儿:“这岂不是更好?若三界里不分神、妖、人,那么众生也就少了许多烦恼。”刘玺笑笑:“这真是一言难尽啊。你们还小,等经历的世事再多些,也就会慢慢明白了。哦,说了这么多,也该你们说说自己的来历和经历了。”绿孩儿仍是为难:“一定要说么?”
刘玺也感到为难了,道:“你们不说,我如何能让你们见沉香?”绿孩儿:“为何?”刘玺:“比如这么说吧。早几百年前,有一孝子来找沉香,要习武救爹,可他爹却是个杀人越货的马贼。后来这马贼被官府捉拿关押,准备半年后在秋后问斩。他来寻着沉香,事情紧急,沉香不知因由,教他速成了一身好功夫,那孝子救了他爹出来。事后才明白其中因由。虽说这马贼也是为了家人营生而为之。可是这马贼所为,却又害了多少人家,令人妻离子散啊。至于说沉香救了娘,天廷一直并未有真正赦免三圣母之罪,我也总感到于心不安。”
绿孩儿不再说话,低着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流下来,把衣服都淋湿了。刘玺猜测这孩子的父母有类似马贼的情况,轻叹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若父母犯的是祸及他人且罪不可恕的大罪,救了他们,便是对天下人不忠。不救,却又似不孝。但二者选其一。救与不救,也就是看个度。”
绿孩儿觉得刘玺甚是罗嗦,而且所说又前后矛盾,已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搔了搔耳朵;羊牯子见状,道:“沉香和三圣母追求自己幸福,并没祸及他人,反而造福于刘家村及附近一带百姓。但她所为又触犯了天条,也被镇压了。沉香救母,被天下人称好。只能说天条是有些问题。还讲什么忠孝难两全呢?”
刘玺脸上现出一丝轻蔑之色,又摇头道:“我虽是当事之人,也一直也没敢说天条有问题。倒是你们两个敢说出这番话来。”羊牯子:“难道沉香没说过?”刘玺:“在天廷看来,他只是蛮不讲理。”绿孩儿站起身:“我们就不能蛮不讲理么?你儿子当年救娘可以蛮不讲理,为何我们要救爹娘,你却是这般罗嗦?”刘玺也站起身,大声道:“我何时说过我儿子可以蛮不讲理?他这样做了结果是什么?三圣母、沉香和我如今都不能入仙籍了!”
绿孩儿这才发觉这个刘先生满口仁义道理,背后却隐藏着虚荣和虚伪,她冷冷一笑,道:“说来说去,你只悔自己没能借天廷附马的机会入仙籍!”刘玺:“这岂只是我?是我们一家!”绿孩儿:“你这么说也不过掩人耳目,三圣母为了你宁可放弃了仙籍,沉香为了救母,也不惜与天廷对抗,更不会想到什么仙籍。若我爹是你这样,我就根本不用花心思想着去救他了!”刘玺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狂徒,竟给我们一家子抹黑!”
羊牯子慌忙上前把绿孩儿拉开一边,小声道:“沉香还没见到哩,你却得罪了他爹!做事如何这般冲动?”刘玺却听得清晰,冷笑道:“连我这关都没过得了,还想见他?”
只见三圣母和几位村姑冲了过来,三圣母走到刘玺和绿孩儿之间,两边看看道:“什么事啊?能吵几句也就罢了,还拍起桌子!至于吗?”刘玺和绿孩儿都不作声。三圣母看了看羊牯子,问:“到底怎么回事了?”羊牯子看看绿孩儿,见她撅起嘴的生气样,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绿孩儿对羊牯子道:“我们走吧!告辞了!”三圣母倒有点急了,问刘玺:“该让他们走么?”刘玺望望天花,却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