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她的一声干咳。
这干咳就是回应,就是爱的召唤。
他明白她的咳声就是允诺,就是伟大的爱,可为了保险期间,他还是爬在门缝朝里说,我洗完澡了,姐,你有啥事啊?
然后屋里回话了,说小吴,你进来吧。
事情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和笼统,似乎省略了太多的过程和细节。而事实上,这桩情爱故事的发生和结束,也就这么简单和直接,缺少许多应有的过程和细节。
吴大旺推门进去了,他这才发现屋里原来没有开灯,从窗里泄进来的夜色,只能把窗下的一块照出一片模糊来,其余屋里别的地方,黑色浓重,深手不见五指。立在屋子里,吴大旺像突然从强光的下面走进了一个地窟里。
刘莲姐。
你把屋门关一下,
从这一问一答里,他听出了她的声音源自屋角床边的方向。他想她不是坐在床边上,就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便依着经验,将屋门关上了。然后,他听见她又说了一声过来吧,他就被她的话牵着朝前走了走,待快到床前时,又听见床上有了咔吱一下的响动声。这一响,他听出来她既不在床边上,也不在桌前的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中央。本来说,在眼下的情爱场景里,躺在床中央和坐在床边上,并无根本性质的差别。但这一刻,当吴大旺意识到她不是坐在床边,而是躺在床的中央时,他立在屋子中央不动了。没人能够知道这时候的吴大旺,脑子里是如何的纷乱和复杂,没人能够记录这时候他的脑里都想了什么,映像什么,思考了什么。黑暗中,他像一株淋在雨中的柱,木木呆呆,浑身是汗,忽然间只想推开窗子,打开屋门,让外边的夜风吹进来。他听见了她的呼吸,光光滑滑,像抽进抽出的丝,而自己的呼吸声,则干干涩涩,又粗又重,像小时候在家烧火做饭不断送进灶堂的柴草和树枝。故事到这儿,已经到了爬坡登顶的境地,如同烧煤的机车,爬到山腰时,必须往道轨上撒些沙子一样艰难。前进一步,也许会阳光灿烂,光明一片,爱情会如霞光样照亮一切。可吴大旺这个当儿,他却立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任凭汗水从他的头上淋漓而下,除了拿手去脸上擦了两把汗珠外,其余的分秒中,就只有了急促的呼吸和不安,仿佛一个窃贼,登堂入室后发现屋里有人,屋外也有人,从而使自己进退两难。吴大旺不知道为什么在感到她是躺在床上时,会突然间变得坐卧偿宁,急促不安。而渴望她是躺在床上,这是他洗澡和上楼前那一刻最深刻、隐秘的欲念,如同干柴对烈火盼望,烈火对大风的企求,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被胆怯沉重地拽住了他欲望的脚步。
他们爱情的快车,受到了他心理的阻拦,一个既将来临的情爱高潮,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临近了结束。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黑暗在屋子里铺天盖地,如同烈火在屋里熊熊燃烧。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吴大旺在从脸上擦第三把汗水时,他听见她在床上对他关切、温柔的问候,像他口舌燥时,她口对口地往他嘴里喂的一口水。
她说,小吴,你怎么了?
他说,刘姐,你把灯开开。
她说,不开吧,我怕光。
他说,开开吧,我有话对你说。
她就在黑暗中沉默着不言不动,像因为思考而不能弄出一点响音、一点光明样。吴大旺听见了自己的呼吸从半空落在地上的声音,看见了她的呼吸在床上游动的物状,感到慌闷会在一瞬间把他憋死过去。
他又说,你把灯开开呀。
她依旧的不言不动。
僵持如弓样拉开在了他们中间的黑暗里,到了不能再僵持下去时,吴大旺说了句这时最为不该说的一句话。
他说刘姐,你不开灯我就走了呢,然后,他就果真往后退了一步儿。
这一退,她就忽地从床上坐将起来了,去床头摸着开关的绳儿,把灯打开了。
如同三天前一样,咚地一下,屋子里从黑暗转入了光明。
如同三天前一样,灯一亮,他的眼前迅疾地滑过一道闪电,眼珠便被那道电闪烧得生硬而灼疼。一切都是三天前的重演和发展,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