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过得很幸福。”我说。
“是的，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的少年也是幸福的。养父母和窦鹏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园园说到这里吞了口唾沫。
“后来呢？”
“在我二十岁那年，我和窦鹏相爱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不是真正的亲兄妹，至于怎么知道的，连我们自己也没法儿去回忆。总之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相爱，我们没有预谋，却自然而然地相爱了。窦鹏个儿很高，他总是去我就读的大学接我，那时候他读高中，为了经常看到我，他开始逃课。他的班主任告诉了养父母，养父母教育咱们俩，说教对于热恋中的我们没有丝毫作用。养父开始怪罪养母不该收养我，说是她种下的祸根，养母开始还据理力争说我只是个孩子，养父说我是个有心计的成年人。慢慢地，养母对我的看法也越来越不好。他们很讨厌我，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到我是个外人。窦鹏为了我处处跟家里作对，养父母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不好，被着窦鹏对我还是很冷淡。”园园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忧伤。
听到这里，我好像跌入了一段残酷的青春爱情。
园园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迫切想经济独立，我去酒吧做服务员。认识了一个老外，老外是法国的，喜欢中国文化，老外说我像一个移动的中国花瓶。他最终告诉我他喜欢我，像喜欢一个中国古董花瓶一样喜欢我！老外说带我去法国，我不喜欢老外，但是我需要摆脱。你年青过，我想也经历过生活的拒绝和磨难。你能体会那种心情吗？”园园问我。
“当然！生活很残酷，尤其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很多人选择朴实的劳动，那种一点一滴地努力只是活着，不过我钦佩他们……”我说不下去了，园园的话像一面镜子，我们心灵深处有着相同的羞耻。
“是的，我出来了我的身体，那原本美好的身体，原本开放在我和窦鹏爱情草地鲜花儿一般的身体。我呈现给了那个老外，一个陌生的异国男人。我看见他车轮一样的腹部密匝匝的体毛，车轮在我身体上来回碾着。我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了窦鹏的脸，他的脸慢慢模糊，渐渐变成埃菲尔铁塔。我看着自己穿着白裙站在巴黎广场上，那些鸽子亲吻我穿着凉鞋的脚丫……”
“你在写诗？”园园的语言渐渐美了，美得不像生活。
“是的，我在写诗。虽然一切不过是一场皮肉交易，我却想得跟诗一样美好……我没有办任何退学手续便毅然离开了杭州，我甚至没有跟窦鹏告别。我并不是不爱他，我是胆怯，我想到养父母恶劣的态度，尖刻的语言。我为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觉到屈辱，我希望有一个收留我的地方，我被这种愿望攥得不切实际，谁给我希望我都会走，希望对我来说是航标……哪怕微弱，我会不顾一切，哪怕牺牲我的爱情……我跟那个老外去了巴黎，繁华和古典文明相结合的城市跟我展开了一场生动的梦想，我坐在出租车上看窗外的一切。那些大腹便便的陌生男人，那些说着鸟语的家庭妇女，那些踩着滑板的年轻男女……那些装修典雅，透着西式文明的酒吧和咖啡馆。我喜欢这个城市，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想在这里建立一个带着葡萄酒香味儿的家……”园园说得很悲壮，她的眼眸被泪光包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让人迷惑的璀璨。
我颤抖地抚摸了她的肩膀，她的肩膀因为激动微微地颤抖。
园园感激地望了望我。
我没有急于问园园巴黎到底多美，我更愿意听她讲后面的故事。
“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都不可能轻易呈现，如果仅仅靠着年轻的身体，一个连法语都不会说的女孩儿去了那样一个文明城市，不过是一个等待迷路的盲人。老外带我回家遭到儿女的反对，他最后要我滚蛋。我说我没地方可去，他说他已经把我带离贫穷的中国，我应该感到高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把我推出门，我站在异国街头，那天的巴黎有些潮湿阴冷。我不知道去哪里……”园园说。
我难以想象园园当时的处境。
“我在巴黎流浪，我毫无目的地乱走，我得找寻到一个中国人，我会简单的英语，尚不流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中国人，这个中国人是吉林的，他在巴黎留学，他帮助我找了一个地方打工……我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累得死去活来，在这个过程我学会了法语……学会法语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像一个盲人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虽然我不会写，但是我会说，我能跟法国人做简单交流，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不能忍受自己这样老死在异乡，我需要钱，我需要改变。我再一次出卖我的身体，我混迹在街边，找寻迷茫的路人，跟他们进行情色交易，我的身体原本高贵，因为它原本只会爱情服务……当它为钱服务的时候，它绽放得那么妖艳，这种妖艳让我在巴黎那个物欲横流的城市生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