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6月22日,赖晓过了30岁的生日。赖晓将永远牢记她生命中这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在这一天里,她真正懂得了生命的定义。因为30年后的这一天她的小孩出生了。孩子的预产期原本是6月30日,但是小生命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妈妈,赶在了和妈妈30岁生日的同一天降临人世。
经过十几个小时嘶心裂肺的阵痛,一直打算顺产的赖晓还是选择了剖宫产。这一刀下去马上就听到了自己怀胎十月期待已久的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助产士把小孩抱到赖晓面前笑着告诉她是个儿子6斤8两。赖晓问小孩正常吗?助产士冷静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从外观看一切都还正常。赖晓这才长舒一口气,悬挂已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笑话自己怀孕时担忧孩子会不会缺胳膊少腿或者畸形诸如此类的莫名想法都是多余而荒唐的。然后赖晓就放心地沉沉地睡着了。
赖晓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听见自己的姐妹黎真和陈思宁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赖晓醒啦,赖晓醒来!”黎真和陈思宁一个人拉起赖晓的一只手。赖晓紧紧地握住她俩的手,还没一开口眼泪就无意识地哗哗流出来,笑着看看周围的人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周围的人都笑话她起来。
赖晓出生在四川省的一个偏远小镇,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中期考上省会成都的s大。要不是考上大学,赖晓应该没有其它的可能离开小镇来到成都,而只能同她的祖祖辈辈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赖晓来自农村家庭,家里有三个姐妹,她排行老三,是家中的老小。大姐大她十五岁,记忆中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几乎没有,因此两个人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姐妹间的感情;同二姐年龄相差不多,只有三岁,所以,赖晓与这个姐姐的感情笃深。
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女儿,这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会被村里周围的人笑话说是养了些赔钱货,甚至还会受人欺负。不过幸运的是,赖晓的父亲思想倒比较开通,因为父亲年轻时候就一直在外面闯荡。父亲并没有因她们三个姐妹是女孩而嫌弃她们姐妹。
赖晓稍大以后听她的母亲讲过,父亲的父亲也就是赖晓的爷爷还在父亲9岁时就去世了,留下奶奶一个女人把父亲和父亲的弟弟这两个儿子拉扯成人。所以作为家里的长子,父亲很早就扛起了家庭的担子。
贫困对于父亲而言就是饥饿,就是永远的青黄不接,就是生活不济。因此,父亲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家里的这种困窘。当时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大姐,父亲凭着手中的木匠手艺同村里一个长辈一起到甘孜阿坝一带做木工活。赖晓曾经问过母亲,父亲走那么远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家里吗?母亲很淡然平静地回答只要想到一家人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就有了更好的盼头,哪还顾得担忧这担忧那的。
虽说赖晓是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女儿,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赖晓生在农村,这话用她身上就不贴切了。像一般农村家庭的女孩那样,赖晓很小就开始为家里干活,比如烧饭、打猪草、放牛等等农活。在赖晓的记忆里,家里好像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从赖晓八九岁开始吧,农忙时候自己甚至还和爸爸妈妈、二姐一起插秧、割麦、收稻子。这些事情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现在农村的男孩,父母也会舍不得让他们干的。
所以很早赖晓就从这些繁琐的农活中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跟艰辛。有时,她的小脑袋会望着天空祈求上天赶快让她和她的家庭摆脱这样的生存状态。
赖晓虽然出生在农村家庭,但是与中国传统农村的家庭还是有区别的。家里即便再困难只要几个女儿书能念到什么程度,父母就把她们送去上学上到什么时候。为此村里的好多人都嘲笑过父母,说反正是赔钱货读了也白读。赖晓的父母有他们自己认定的理由,多读书就多认识一些字,认得了字就是离家再远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多读了书也就多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过日子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要是父母没有这些他们认定的理由,赖晓也会象农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很早地辍学回到家里干农活。然后一等长到十八九岁,父母就会把她嫁出去,从此也就一辈子侍弄庄稼,用农民调侃他们自己的说法就是“修地球”。
在读大学之前,赖晓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家乡所在的县城。到了成都后,才知道县城的“城”跟大城市的“城”之间的天壤区别。终于明白城市与农村之间是有差别的,心里就有了很大落差。于是她为自己定了个目标:毕业后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不仅为自己更为父母。
赖晓实际上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为人做事都极其实在,不喜欢招摇。不像城里一些女孩做什么事似乎都得心应手盲目自信自以为是,还附加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对于赖晓来说,要一变成二那是不可能的。
赖晓纯朴、热心、善良,总之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好女孩儿。大概来自农村的原因,有时骨子里总也脱不了自我保护式的倔强而敏感的一些气质。
读大学时好多来自城市的同学,特别是那些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女同学认为自己特有优越感,就瞧不起农民同胞。她们认为农民如何如何素质低下,多么多么卑贱,好像已经忘记要不是农民朋友的辛勤劳作、汗水浇灌,自己每天吃的食物会从哪里来。吃不了饭,怎么生存,生命又将何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哪还谈得上她们那些所谓的高贵、所谓的优越感呢?
每当那一拨女同学表示她们对农民朋友的不屑时,赖晓就不服气得很。于是她就跟这些同学争执。她说,中国解放才几十年呀,要追究其每个人的血统来,往上数不会超过5代他们的身份敢说不是农民?城里人就高贵了?是农民又怎么啦,农民不是人吗?农民就不能有权利好好生活?农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农民就不能因为自己是农民而没有作为一个人他本身的尊严?也许农民的言行可能有些小农意识,那是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太差!生活条件好了,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多了,他们也想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一点,说话也会斯文一点。谁不喜欢过好日子呀?只有改变所有人的观念并都能付诸行动,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改善了,农民同胞的层次不就上去了吗?
当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这一通话,声音就不自主地提高了许多分贝。结果把那些城里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想插话却只能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力进行对抗。
每当这个时候,赖晓就觉得自己有成就感得不得了。可是争论过后,她不得不面对这些不争的现实,社会对下层人民,对农民不敬不公的现实。虽然从6岁读书到大学期间,干的农活并不多,但是她也目睹耳闻了作为农民一些劣根性的表现,比如他们目光短浅,爱占小便宜的小农意识。这一点其实赖晓是十分清楚的。可是这些特点不是他们天生具有的,是因为他们严峻的生存条件造成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只能自己书写。唯有通过努力才能改变现状,才可能得到社会的认可。于是从内心深处她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努力,让父母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赖晓上大学时住的宿舍,一共八个女生,有六个是城里姑娘,其他两个包括赖晓在内来自农村。另外那个农村姑娘来自辽宁丹东。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两个入学不久就处得极好,就是在她毕业以后的8年时间里一直都保持着不间断的日以升华的友谊。
赖晓不是那种特别固执的人,内心其实也很热烈、接纳性也强,别人给她一尺,她就会回敬别人一丈。用赖晓自己的话说,这应该算是农民才具有的优秀品质。毕竟赖晓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宿舍里的那六位城里姑娘开始对她还有些戒备和排斥,但入学不到一个月,她们就被赖晓的真诚感染,逐渐拉近了之间的距离,并慢慢成了好朋友。
大学四年,是多么值得留恋的时光。有欢笑,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小痛苦,可这些所谓的痛苦,根本不成其为什么痛苦,那只不过算是年少时对人生的一种迷茫和彷徨。因为这是每个人年轻时都会遭遇的精神裂变。就像蝴蝶在成为蝴蝶之前还是毛毛虫的那一个阶段都需要经过肉体上的蜕皮脱壳。毛毛虫蜕了皮脱了壳,就会变成美丽的蝴蝶。
赖晓大学毕业的那个年代,教育制度关于大学毕业生的就业问题已经作了双向选择的改革。说是双向,主要的还是毕业生自己主动去找工作。父母把她培养成大学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对她的期望很大。在父母的眼里,女儿考上了大学,就是城里人,这一辈子都将衣食无忧,就不会再像他们那样面向黄土背朝天的辛苦。
所以找工作的种种细节,赖晓不会向父母提起,她知道讲了反而只会增添他们的负担。这在赖晓的心里是一件不允许自己做的事情。
本来赖晓与一家位于江浙沿海的电池生产厂家已经签了协议,因为成都离家近一些,为了实现“以后能把父母接到身边生活”的宏伟目标,临毕业时她单方毁了约。其实这在后来的一段时间,赖晓曾后悔莫及,责怪自己当时的幼稚跟傻气。只要自己条件好,哪怕是到了国外到了外星球,再远的地方父母到哪也不是不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
因为临毕业才毁约,错过了公司到学校批量招人的机会,最后她自己只在成都郊县一家私营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谋到一个行政文员的工作。赖晓是一个勇于接受现实的好姑娘。赖晓心想,自己就走“曲线救国”、“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吧,先在效县谋职,等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找一个好工作。虽说是成都郊县,但从赖晓的角度看,总算是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落脚地。所以,赖晓就很本分安心地在这家公司做事。
赖晓不是一个物质女孩,外在的东西不会带给她真正的快乐。在读大学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同学一个比一个穿得光鲜,言行举止一个比一个另类,赖晓并不羡慕。唯一引起她内心震憾的是,到了成都,看到了城里人与父母和父母一样的农民不一样的一种生存方式。父母为了那点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生计的庄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得甚至腰都直不起来,却不能像城里人那样似乎很轻松就可以享受到生活的乐趣。她就觉得父母这一辈子活得有多么艰难。每每想到这些,她就难受。于是赖晓发誓,要让自己的父母也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些都是赖晓很纯朴的美好设想。其实现在想来,这里面有点“救世主”的心理情结。
虽然成都郊县的这份工作薪水只有一千多点,但赖晓还是很满足。这在她看来,总算是离理想靠近了一步。赖晓十分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同事叫她帮忙的,她都力所能及的去做。这些工作表现,深得她的上司――部门经理的认可。所以本来说好3个月的试用期,一个月就给她提前转了正。
上班不久,赖晓就已经把工作做得得心应手。其实熟悉了工作后,按公司当时的业务情况,这个工作对于赖晓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想到这样的一份工作离自己的宏伟目标是那么遥远,在这个公司继续干下去似乎也看不到自己有什么美好的前景,赖晓就开始萌生去意。于是,为了更好的发展,赖晓做起行动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