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朵大如碗口,花瓣上点点白雪,红白相间,更觉娇艳。三五片翠绿叶子烘托主花,叶虽小然花颇大,略显得有些突兀。吕若仙见那花生于一条极细的山缝之中,傲然挺立在风雪之下,心中暗赞,细品一会。此时山风急吹,红花随风飘动,花瓣摇摇欲分离主花。吕若仙恐花被吹散,到头来未免功亏一篑,急忙伸手采摘,手握花根,运力拔出,那花顺力应声连根而起,用手拂去根茎上的些许冻土,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定定神,以前法向上攀援。
萧无忌连叫数声,却没有听到师姐的回应,眼见绳索已经绷直,细若发丝,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躁,站起身来。耳边响起周需勤的声音:“萧师弟,你还在吗?你怎么不说话呢?”回头看去,见周需勤仍是呆立原地,原本俊俏的脸因为内心的恐惧变得有些扭曲。周勿惰则是面部铁青不住四下摸索,嘴里嚷道:“这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就跟老子打啊!使这等下三滥的妖法,终是脱不了魔性。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逮住非宰了你不可!”
此言正中萧无忌内心中的痛处,他自幼就听师父说起过自己的身世。父母本是川中的普通百姓,有一年冬天天气极冷,父母带他走亲戚时路经青城山下,遭遇一伙强盗抢掠财物,双亲不幸遇难,当时他刚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之中,冻得奄奄一息,强盗正欲加害,正巧峨眉派的慧能师太路过,杀退强盗,自己方才保得性命。慧能师太因有急事要办,且正好身处青城山下,青城、峨眉两派同属正道,自是同气连枝,当下慧能师太将他父母草草掩埋,把他托付给青城派。师父周栖来一见之下,马上加以救治,但因当时天气实在太过寒冷,自己性命虽得无虞,终是落下了病根,虽经师父施术救治,但寒毒攻心,最终使得自己全身筋络尽断,此事非人力所能挽回,自是天意如此,无可奈何。师父见己可怜,大发慈悲,将自己收录门墙,成为青城弟子。他对于父母双亲本就没什么印象,‘父母’这个概念在心里一片模糊。但随着近年来自己年龄愈长,平日里每每想起自己无依无靠,时常在梦中哭醒,自哀自怜一番。
此事本来隐藏在自己心底深处,此刻被周勿惰骂语戳破,萧无忌便忍不住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径向周勿惰丢去。
周勿惰闻声听风辨器,身子向旁边一闪,不料正撞在一旁周需勤身上,石子砸在自己胸口,口中不免又是一阵咒骂。
周需勤被兄长撞了一个趔趄,却不怒反喜,连声叫道:“萧师弟!萧师弟!”萧无忌不耐烦道:“干什么?”周需勤仍是叫个不停:“萧师弟!萧师弟……”
萧无忌随即醒悟,知道他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回首不再理会兄弟俩。
周需勤久候不闻萧无忌回话,但见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处,黑暗之中感觉周身尽是些恶鬼山魅,要抓了自己去,心中恐惧愈深,忍不住又叫道:“萧师弟,求求你,放了师兄吧。”语声中已带哭音。
萧无忌听他说得可怜,心中不忍,便想去设法解救,脑海里忽然想起吕若仙的嘱告,当下有些犹豫,忽又想起适才周勿惰骂自己‘终是脱不了魔性’。自己年纪尚小,并无重大过错,为何又说自己终是脱不了魔性呢?心中一呆,就此站立当地,苦苦思索。就在此时,只觉后颈一股寒气吹来,一惊之下,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搔搔头颈,疑惑不已。
这边周需勤跌坐在地,已经哭出声来。周勿惰烦躁道:“哭什么!这小子有本事就困死我们,咱们兄弟大不了便赔上两条性命罢了,求他做什么!没来由的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拉起弟弟,只是周需勤双脚俱软,却那里提得起来?
此时,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随风飘来:“青城门下,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弟子!嘿嘿!”话声若断若续,飘飘渺渺,就像是九幽地狱的怨灵一般。这声音就在萧无忌背后发出,萧无忌不禁浑身汗毛竖立,只觉脖子已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冰冷似寒冰,抚摸自己脖颈。
萧无忌心中大骇,情不自禁想回头去看,谁知头颈刚动,却听那声音又道:“莫回头,莫回头,小心魂儿不见了。”声调似是乡谣歌俚一般。
萧无忌登时不敢再动,只听那声音道:“不动就好,不动就好,魂儿不失了。”
萧无忌内心恐惧不已,强着壮起胆子,道:“你、你、你是谁啊?”
那声音道:“我?我是不死冤魂啊!”
萧无忌一听之下,瞥见地上隐隐有个影子重叠在自己身影之上,月光之下,这影子极高极细,一颗斗大头颅,满头乱发。知道对方是人,压着心里恐惧,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身后影子道:“嘿嘿!你猜我是人是鬼呢?”
萧无忌道:“你是人,不是鬼。”
身后影子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人呢?万一我是鬼呢?你怕不怕?”
萧无忌道:“鬼是没有影子的,你有影子,就肯定是人,既然你是人,我干嘛要怕你呢?”
身后影子道:“唔!你这小小孩童倒细心。既然你不怕,这便回头看我一看。”
萧无忌闻言缓缓回头,一见之下,差点背过气去!原来身后竟然还是空无一物!定定神,再看地上,那影子却还在!
萧无忌此刻心中惊惧更甚于刚才,语音哆嗦道:“你、你还在么?”
影子道:“在呀,你瞧不见我么?嘿嘿,现在你怕不怕?”
萧无忌满脸恐怖之色,嘴里却道:“不、不怕。”声音实已充满怕意。
影子嘿嘿笑了几声,道:“不怕最好了,我在下面独自一个人甚是寂寞,无人相伴,你下来陪我好么?下面很好玩的。”
萧无忌感觉这影子的手慢慢摸到自己脸上,惊得几乎就要晕将过去,颤道:“下、下面又、又有什么好玩的,我、我不下去。这、这里是青、青城山,本门诸位师叔伯道行高深,你这无知鬼魅还不快快遁去。若迟了半步,被我师父发现,少不了要降伏了你。”想起师父,不觉心中一定,说话也顺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