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叶繁把李禤轻手轻脚放在被褥里,替李禤拨开黏在脸颊的湿发,又低头去亲李禤的眉心,抓着李禤的手不想放开。
小石头在一旁低声催促:“大将军,时辰不早了,殿下这里有我在,您快回军营吧。”
叶繁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由小石头领着,来到行宫外。走出行宫前,他忽而想起昨夜刚来时,李禤抬头在看宫殿的牌匾,不由停下脚步,也仰头看了一眼——微明的晨光中,“别离宫”三个字闪着幽微的光芒。
叶繁的心,一时又惆怅起来。小石头道:“只是一时别离,只要大将军平安归来,便能和殿下再相聚。大将军一定要平安归来。”
叶繁点点头,跨过宫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小石头才呼出口气,一脸担忧地跑回寝殿,见李禤虽躺在那里,却没有睡着,正有些发呆地看着帐子顶。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看了看李禤的身上,又惊又怒地叫出声:“天呐,这大将军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知爱惜殿下!”
他心疼地跑出去拿药。
李禤由着小石头摆布,许久,才道:“小石头,大将军身上有很多伤痕,想必是险象环生多次了,这回,也一定能平安回来。”
小石头涂药的动作一顿,随即道:“那是当然,大将军可是殿下的大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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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五年,大将军带着神策军,先是北上平乱,后又南下转入川蜀,对抗吐蕃与回纥联军,大小战役共百余次,偶有失利,也总能化险为夷,因而捷报频频,不断有胜利的消息传到长安来。
长安城是终日的繁华与热闹,歌舞升平,对这种远在天边的战事,大家都不怎么关心,反正不论外头发生什么,长安总是长安的。
为数不多因为这些战报而忧心忡忡的,恐怕只有长安僻静巷子里的叶府,大明宫内日理万机的年轻帝王,还有这五年来,突然转了性子,收敛了一身坏脾气,变得温尔雅的律王殿下了。
没人说得清律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变了的,仿佛一夜之间,关于他的那些任性传闻便对不上了,不再戏弄朝臣,不再混迹梨园,不再锋芒毕露,不仅勤于骑射,还请旨调往神策营,亲自打理营内诸事,偶尔在朝会上进言,也总能令人刮目相看。
活脱脱成了一位完美无缺的大唐皇子。
秋日,温凉的拾翠殿,太液池上清风徐徐吹入。
帝王落子,清脆地一声。
李禤神情安静,略一思忖,落下黑子。
帝王忽而道:“今早接到了大将军的战报,不久便会班师回朝。”
李禤微怔,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淡下去,安静地道:“是。”
帝王落子,又道:“你准备何时成亲?”
李禤落子,轻道:“唯有这件事,臣弟无法听皇兄的。”
帝王落子,凝眉道:“你和大将军私下往来,朕不会多插手,但若想堂而皇之地来往,朕必不能允许。”
李禤不语,盯着棋盘。
帝王又道:“你若不成亲,大将军定然也不肯成亲。他是叶家独子,若不成亲,叶家便将绝后——这种事,你替叶繁考虑过么?”
李禤手执黑子,悬而未决时,忽而脸色一白,他把黑子放回棋盒,起身恭敬道:“这一局,臣弟又输了,告退。”
帝王朝身旁内侍看了一眼,内侍立即捧出几幅卷轴来,小石头连忙上前接住,沉甸甸地抱在怀里。帝王道:“这些是朕替你挑的王妃,你自个儿瞧瞧,选一个把亲成了。成亲后,朕不会再过问你的事。”
于是七日后,律王殿下大婚,王妃是左相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