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电视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一抽,李晶晶?莫不是她从监狱回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甩开潘彩玲,鬼使神差一般跟了上去,呼吸竟然有些不畅。
前面的那个背影似乎觉察到后面有人跟上来,往旁边一闪。我们俩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我失望了,这不是李晶晶,李晶晶没有她这么瘦,也没有她这么年轻。对方不认识我,转回身去继续走路。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跟李晶晶长得非常像,跟舒梅也非常像,只是没有她们俩那么健康。世上的美女大概总是有些相像……我摇摇头,往回走,一眼瞥见了龙二。
龙二走得很快,风把他黑色的大衣撩起来,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心中想过一万次要找他讨要说法,遇见了,我竟然打了退堂鼓,心脏砰砰乱跳,紧张,似乎还有些害怕。
龙二没看见我,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那个女人。
龙二靠到那个女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女人点点头,很自然地搀住龙二的臂弯,两个人粘在一起,款款前行。
龙二,原来你找的全是这个模样的女人啊……被人戴绿帽的感觉蓦然袭上心头,李晶晶冷若冰霜的脸又一次浮上眼前。记得刚结婚的时候,李晶晶很喜欢搀着我的胳膊走路,有时候还把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搞得我的脸很痒。慢慢地,我不喜欢她搀我的胳膊了,感觉这个动作很矫情,有装恩爱的嫌疑,那时候我们已经很少有恩爱的感觉了。每当走在路上,她想搀我,我总是貌似无意地闪到一边,搞得她很难堪,在后面盯着我的背影,忿忿地跺脚。从我发现她有外遇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主动搀过我。有一次,我故意将胳膊撑开,试探她,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本来甩着的手,一下子抱在了胸前,像个刑场上的女党员。我沮丧得想要上吊,甚至嗅到了绳子的酸味。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些德行?”潘彩玲走过来,斜着眼睛看我,厚厚的嘴唇嘬得像只酒盅。
“我怎么了?”我摸摸脸,胡子刮过,脸洗过,没有什么异样啊。
“看见个女人就拔不动腿儿……”潘彩玲矜着鼻子冷笑,“瞧瞧刚才你那付样子,中了邪似的。”
“哦……刚才我以为那个人是个歌星呢,想过去看看,结果不是,白激动了。”
“电视台门口的就是歌星啊,”潘彩玲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爽,松开噘着的嘴,笑道,“家门口的那还是老婆呢。”
这个玩笑开得不好玩儿,我笑不出来,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老是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你能不能做我的老婆那是后话,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我说:“家门口的不一定就是老婆,也许是邻居。就像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一样。”
潘彩玲拍拍嘴巴,好像要说句什么,看看我的脸,又憋回去,垂一下眼皮,笑笑,面相十分乖巧,好像换了一个人。
看一眼她那张小心翼翼的脸,我的心微微一疼,我不该跟人家这样说话呢,无论怎样,人家没有想害我的心思。
我把胳膊转向潘彩玲,潘彩玲看我一眼,轻轻将一只手伸了过来,动作十分轻柔。
我抬头望了望天,天光亮得刺眼,我发现,原来没有太阳的天空也是明亮的。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跟潘彩玲过日子,让生命圆满,让生活充满阳光?
我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应该删除舒梅的手机号码,手指动作着,竟然没有删,只是把梅梅二字改成了舒主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许潜意识里面,舒梅已经扎下了根?尽管她的手机是空号,她的qq不见了。
我家胡同口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架,其中一个好像挨了一刀,躺在地上不停地滚翻,就像中了紧箍咒的孙行者。
那天夜里我跟这个人一样……我麻着头皮,绕过观战的人群,溜着墙根进了大院,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潘彩玲。
抖着手开锁,甄月光在后面喊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这个娘们儿跟她弟弟一样,总是喜欢关心别人的生活。对此,我很是反感,我讨厌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有一次我妈过来,指着我的床说,这样不好,不能让床靠在墙上,那样会伤身体的。尽管我的嘴里答应以后换换,但心里还是烦躁,你怎么那么多“事事儿”?
甄月光见我没有理她,咕咚咕咚地走了过来:“张小凤过来找过你,刚走,她来过好几次了。”
这事儿我知道,前几天张小凤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帮帮她,我以为是因为那口锅的事情,就说我忙,没法帮她。张小凤说,大哥你别误会,我是想要再搬回去住呢。我吃了一惊,她不是已经傍上大款了吗,怎么还想屈身来贫民窟里住?看来二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揶揄道,你现在不是张小凤了,你是张茹,名字改了,身份变了,哪能再走回头路?
张小凤在电话那头没皮没脸地笑:“张茹死了,张小凤又复活了……”笑着笑着就抽搭起来,最后哭了,说,徐德贵跟她翻脸了,让她从那个房子里滚蛋,她又没有地方住了,在这边住习惯了,还想回来。她跟甄七和解了,甄七也喜欢她回来住,还要帮她卖猪头肉。
我说,你回不来了,你原来辞掉的那间房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张小凤说,我知道,那天我去找过你,你不在,我去了原来的房子,见到了那个叫王兰的女人,她说,她很快就要搬走了。
“她那是胡说。”我有些生气,王兰可真够扯淡的,这不明摆着撒谎吗?她往哪里搬?谁的房子愿意让她白住?
“怎么会是胡说呢?”张小凤很较真,“那可是她亲口说的,红口白牙……”
“徐德贵也红口白牙。”
“……你真的不想让我回去住了?”张小凤顿了顿,又哭,“我没有地方住,老徐不给我钱,我没有钱租房子。”
“找甄七借,他现在有钱。”我想,这俩贱人也真有意思,前一阵还闹得不可开交,一转眼又好上了。
“甄七……李大哥,甄七不是玩意儿……不是,甄七也没有办法……李大哥,你挨打那事儿我知道,不关甄七的事儿……”
“我知道不关他的事儿,关谁的事儿我清楚。反正我没有房子租给你。”我不想听她罗嗦我挨打的事情,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想来,那天我有点儿犯糊涂。我应该问一下张小凤,她是怎么知道我挨打的,她怎么会把我挨打那事儿跟甄七联系到一起?难道这事儿还牵扯到甄七?我的脑子一激灵,边进门边摸出手机找张小凤的手机号码,手机里没存她的号码……翻找通话记录,很乱,不敢肯定哪个电话是张小凤打来的。迟疑着端相了一阵一个看上去有些像张小凤手机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竟然是刘健。
刘健问我半晌不夜地找他干什么,我将错就错,随口说,王兰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刘健好像吃了大亏似的叹了一口气:“准备钱吧,明天晚上去海天酒店。”
我说:“那咱就说好了。”心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想骂人,又找不出理由,只好没话找话,“你怎么换了手机号码?”
刘健冷冷地说,年根了,找他的人多,不换怕累死。
你是怕累断吧?挂了电话,我悻悻地想,以为老子傻呀,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
跟李晶晶离婚前,我把刘健请到饭店,咨询他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刘健不回答,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裆,一边捏,一边嘟囔:“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年头,三十来岁的娘们儿怎么就那么喜欢xx呢?”这时候,纪青岗来了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我在跟一个当事人研究案子。我想,你可真能胡联系,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也算当事人啊?后来他不打自招:“前几天跟一个女当事人‘热闹’,传染上淋病了。”我这才确信,他还真的没有撒谎,还真就是性病的当事人。
甄月光倚在门框上吧唧嘴:“大柱你这些天脾气不好呢。是不是快要过年了,身边没有个女人,熬炼的?我觉得张小凤那姑娘不错,挺本分的,就是脑子不怎么跟趟儿,被人给骗了。”我以为她要帮我拉张小凤的皮条,连忙声明:“我有了啊。比张小凤可漂亮多了。”甄月光噗哧笑了:“想哪儿去了啊你?没瞧瞧自己那张老脸?我是说,如果王兰真的走了,你还是把房子租给张小凤吧,那姑娘挺可怜。”
“王兰凭什么要走?”我出门看潘彩玲,潘彩玲拎着几袋子菜,雄赳赳地往这边走。
“你不知道这事儿?”甄月光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昨天我就看见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呢……哟,大柱没有撒谎哎,还真是个美人儿!”
潘彩玲瞟了甄月光一眼,好像故意撒娇,身子一歪:“累死我了……大柱你真是的,光顾着说话,也不帮帮我。”
我接过潘彩玲手里的几只袋子,回头对甄月光说:“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吧,我谈恋爱呢。”
甄月光上下打量着潘彩玲,嘴里不住地啧啧:“真不错哎,一看就知道是把过日子的好手。大柱有福气呢。”
潘彩玲不看甄月光,进门,反手关门,一只鞋跟被门夹住,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甄月光开门,蓬乱的头发在门口一闪:“哟!这就亲热上了……”门被重新关紧,扑进来的风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潘彩玲弹开自己的身子,冲门口翻了一个白眼:“谁呀这是,讨厌。”
讨厌这个词从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很性感,我的心不由得麻了一下,不知道她是讨厌甄月光还是讨厌我没有趁机搂紧她。
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恐龙蛋孵出来的,我有很强的,我很想搂紧她,扒掉她的裘皮大衣,让她扮不成狐狸。
潘彩玲很健谈。从摘菜开始,到炒菜,到吃饭,她的嘴一直就没闲着,让我感觉她不去电视台当播音员真是暴轸天物。她说她小时候在农村,什么样的力气活儿都干过,长大以后回城市,当过售货员,当过推销员,当过炊事员,甚至还当过卡车驾驶员。刚结婚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干,她男人就跟个皇上似的,只手不动。说着说着,大发感慨,哀叹自己红颜薄命,当今男人全都有眼无珠。
听到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她想找一个刘德华一样英俊,西门庆一样风流,比尔盖茨一样有钱,陈冠希一样浪漫,李莲英一样会伺候人的老公。想插话,又怕坏了她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听她演讲,听得心拔凉拔凉的。她不饶我,双唇开合,莺啼婉转。
我像小学生上课一般老实,酒都没敢喝。我觉得自己压根就配不上她,上述几位,全都跟我挨不上边儿。
潘彩玲给我倒酒,说男人就应该喝酒,不喝酒的那叫男人?他前夫不叫男人,酒不喝,连烟都不会抽。
这话倒让我感到放心——我又喝酒又抽烟,是个男人,在这一点上,我配得上你。
让她喝,她不喝,说喝酒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她表嫂袁妤喝酒,简直不是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怒目圆睁,单眼皮瞪成了双眼皮。
找一个空当,我插话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会说话似的。
潘彩玲忽然就红了脸:“我知道你在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说我的眼睛好看呢,其实我最好看的是嘴唇。”
我看看她的眼,再看看她的嘴,觉得都好看,如果用我的舌头顺着她的眼睛一直舔到她的嘴唇上,然后停下来……小腹一阵发热,我不敢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了,怕自己控制不住,隔着桌子把她摁在沙发上。我觉得她跟舒梅不一样,我跟舒梅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有想要摁倒她压在身下的冲动,但是没有这么强烈。我感觉舒梅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气质,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同,她随时让我有摁倒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