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就要完全的相信她,信任是两个人关系的基础,可如果她已经不再是她了,我是说,当她改变了呢?就好象方恩雨现在的情况一样,她已经无法操纵自己了,甚至要掐死最好的朋友毛毛,那么近虎又该怎么办?
那一整天坐着车来回地折腾,我真是累得不轻,而且初秋的季节,很容易乏力,婆婆安排我们住进一楼西面的客房里,也就转身出去,再没有出现……
天已经黑透了,小雨哗哗地响,不紧不慢地下着,天井中间的花坛里野草一般的灌木被雨水洗得发亮,虽然是雨天,天却柔柔地透着点青白色,并不厚重的乌云缓慢流动着,偶尔闪出一道缝隙,显现出上面无尽的深蓝色苍穹,这幢“回”字形的老式民房的房檐出奇的长,挡住天上反射下来的光,到处是巨大的阴影,角落的青砖在缓慢地结着青苔,对称的四面都是房间,东面是正屋,敞着木制的老式莲花门,那是狭长且高的两扇朝里开的门,上半部分是镂空的雕花工艺,竖纹路的木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大部分刷的漆都已经很晦暗了,斑驳地露着木制的原色,翘着皮儿,其中一扇上面还有残破的很久以前糊的白色窗纸,已经被撕得只剩一些残片,风一吹就隐隐地舞动着。门的两边用弧形的木牌雕着一副对联:“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若未了、何不以不了了之。”
我和毛毛住的西客房也是大概一样的布局,木头的门窗,廊檐下吊着一圈儿红色丝绸的灯笼,只是也大概很久没有用过了,风吹雨淋的褪了色,变得灰蒙蒙的,走廊边上摆着一排盆花,东南的墙角有一个特别巨大的花盆,缸一样大,栽着一株芭蕉。屋子里放着一些古色古香的木头桌椅,都是厚木制成,相当的沉重,边缘圆润光滑,漆着暗红的颜色,像干了的血那样发黑发乌;
宽短的木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被面上绣的是百子嬉戏图。紫金的被面儿也有些旧了,还有一个被角打着补丁,床上四角吊着蚊帐,灰白色的帐子两边挽起来,用铝制的勾环挂住。屋子的地面铺着一排排的青砖,由于人在上面行走,很多地方已经凸凹不平,砖缝里是被踩得厚实的泥土,干巴巴结成一块,裂着龟背状的纹路。
我进屋就扔在床上起不来了,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困得像几天几夜都没睡觉,进门的地方装着日光灯的开关,离床很远,模糊间我看到毛毛洗完脸回来,走进屋子,伸手摸开关,然后屋子里漆黑一片,屋外青灰色的光照着毛毛的背影,朝这边投射过来巨大的影子笼罩在床上,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到她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坐下,然后直挺挺地躺在我身边,僵直地一动不动,我并没有想太多,便安心地睡着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就惊醒了,毫无来由地忽然就惊醒了,人有些时候就会这样,特别累的时候就睡得特别的早,可是睡不了多久又会醒来。
我直挺挺地躺着,先是毫无意识地看着蚊帐的顶发呆了一阵儿,刚刚梦里似乎很吵闹,到处人仰马翻的感觉,记忆中的场景很多都混乱不堪,好象失火了,到处都在烧,很多人背着包袱行李拖着孩子,鬼哭狼嚎地逃窜,四周都是大火,漫天的火焰中有烧得焦黑的人影,那些身上着了火的人也不躲也不挣扎,就那么零落地散在火里,看到身边跑过去一个活人,就一伸手,拉进火里去,然后,就又多一个混身是火的人,烧成焦碳,继续加入拉人的队伍……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我回想了半天,一拍自己的脑袋,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忽然发现,毛毛不见了……
我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圈,的确,毛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去厕所了?也许吧,这老宅的室内是没有厕所的,厕所在外面院子的东南角。我索性坐着,点了支烟等她回来,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心里不塌实……
外面安静得很,只有小雨还在哗哗下着,偶尔有一阵秋风吹过万年青,发出刷的一声,村落的最遥远处传来狗叫声,“汪汪”地奋力叫了一阵儿,又停了,四周就又只剩下雨声……
烟快抽完了,毛毛还是没有回来,我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初醒的时候,看不到屋子里的东西,现在渐渐看清了,老式的柜子,桌子椅子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上,黑暗中模糊看到冰冷的轮廓,屋子的门敞开着半扇,在室内的地上投射下一个长方形的影子。
等等……有人进来了……
是一个穿着很朴素的中年女人,短褂灰裤,仓促地走进来,在屋子正中间的桌子上收拾着什么东西……
我楞了一下,感觉不真实,是的,那不是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影子,就好象电影中用的淡入效果一样,一个几乎透明的影子,好象在向我播放着这屋子曾经发生过的一些镜头……
人影越来越多,忙碌地收拾东西,很多人走来走去,看得出来这里以前住了很多人,有一个拿着手杖的中年男子在大声叱责着什么,丫鬟婆子管家佣人什么的就忙做一堆,我抬起头朝远处看,院子的中间有小孩儿举着波浪鼓跑来跑去,又忽然窜出一个年轻的女人,把孩子抱起来,仓促跑向院门口去了……
他们像是在搬家?不对,搬家没有那么急,好象是逃亡……这情形,怎么跟我梦里的那么相似?
我正在想着,忽然四周就出现了滚滚黑烟的影子,浓密的烟翻腾着沿房檐屋梁向外冒着,随即一场大火的景象出现了,那些逃亡的人面目熏得发黑,一个个仓皇朝外跑去,有人喊有人哭,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声音,像一出默剧……
好烫!我神经反射似的一甩手,原来是烟头烧到手了,再抬头,眼前那些幻觉都消失了,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安静的古桌椅,安静的老宅子,安静的小雨,哗哗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