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层酒楼,位于贯通京城东西的大道的较东部北街。
酒楼地段不错,又是临街而立,在正午时分的黄金时段,来此吃饭饮酒的客人络绎不绝,可谓是生意兴隆。
像这种规模、这种收入的酒楼,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家,这座醉仙居在京城里也确实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酒楼,即使现在二层临街单间里正有两个官员喝酒聊天,虽然这一胖一瘦的两位官员都是“官油子”,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胖“官油子”举杯说道:“贤弟!虽然愚兄我只比你早回来一天,但大哥我还是要给兄弟你洗尘!来!干了这杯!”
瘦“官油子”举杯应道:“多谢大哥!小弟不胜感激!来!干!”
“官油子”也分好几种。
据“说书人”考证(怎么净考证这些东西):在历史上最有影响的,身份地位最高的,当属世代为“官油子”的“世家官油子”——“官油子”也有“世家”这一说,远比那些“野油子”要体面高级得多。所以,才有“三代才能出一个官油子”的说法。套用今天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政客世家”。但是,这只是个比喻,真正的“官油子”可比“政客”厉害得多,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眼下只是为了咱们说书方便所以套用一下。
这一胖一瘦两位官员都是“世家官油子”,也可以说是“官油子政客世家”。他们二人本来自不同的地方,在地方上为官多年以后,于几年前被调入京城。这二人虽然以前从未谋面,祖上也没什么交情,但互相之间早有耳闻,在京城相会后更是一见如故。也许是因为二人的出身都“门当户对”,所以很快便称兄道弟,互相引为平生知己。他们都是举家迁入京城,二人的家人相处得也很亲密融洽,两家人好的就像一家人似的。
不久前这两位官员得假回乡探亲,各回原籍不表。
这位胖“官油子”比那位瘦“官油子”早一天回京,一切早已安排妥当。瘦“官油子”今天上午刚回到京城,他命家人先回家,自己则去官署衙门销假交接。他从官衙中出来时刚好是正午时分,一迈出大门口就被胖“官油子”一把抓住,然后硬拉来这早已订好的雅座单间,连家还没回过。
瘦“官油子”拿起酒壶给两个人的酒杯都满上,然后踌躇满志的端起酒杯说道:“大哥!这次咱们哥儿俩都受到了提拔,从七品直升为五品!而且,这次是同时提拔二十多位官员,实在是可喜可贺呀!来!为咱们兄弟前程似锦干一杯!”
真正的“官油子”能忍,能等,能放!!
这两位“官油子”为官多年,从地方到京城,至今也只是七品的文官。但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升迁的机会和本事,而是他们的心机和城府太深了!若以他们的学问、才干和对官场的熟知,四品的位子也早就都坐上了!因为,他们都谨记“世家官油子”世代相传的共同家训:安全第一。
真正的“官油子”,不管是升官还是发财,都要无声无息,都要不引人注意,都要不显山、不露水的进行。就算是你兢兢业业的苦熬多年或实至名归的功劳至此,如果此次升迁太引人注意甚至羡慕嫉妒,那都要忍痛放弃!而且,“放弃”的学问也很大。最好是所有人都没觉得你“放弃”而“放弃”,如果有人觉察,也只能让人觉得你是谦虚或迂腐,不能让人觉得或误解你是在巴解某人。
这胖瘦两位“官油子”这些年来放弃和转送的升迁和褒奖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现在还都只是七品。如今有一个从七品直升为五品的机会,而且还是有二十多个人同时被提拔,自己绝对不会惹人注意或怀疑,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这次不用再放弃了。
虽然是“官油子政客世家”的人,但多年的隐忍谁都不会觉得好过。所以,这位瘦“官油子”显得非常兴奋,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么说,“官油子”也是人呀。相比之下,早已得知消息的胖“官油子”就表现得冷漠镇定得多。
胖“官油子”端起酒杯叹息一声:“唉!贤弟!今天我把你硬拉至此,一是为了给你洗尘,二是有要事与你相商!这酒,还是要喝的,但这官嘛~~~~~唉!还是下次再升吧!”
瘦“官油子”闻言一怔,然后立刻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刚才还是醇香的美酒,但现在入口却是无比的苦涩。他像是要支撑身体般双手扶住两边桌角,然后沉痛的说道:“大哥!你莫要小觑我!咱们兄弟什么没经历过?!也不差这一次!您就说吧,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胖“官油子”一挑大指:“好!贤弟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来!先满上!愚兄我比你早回来一天,所以知道了许多事!”
瘦“官油子”问道:“您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胖“官油子”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听消息?哈!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靠听消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大线头儿’了!!”
瘦“官油子”动容道:“‘大线头儿’?!他可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主儿!!若能得他透露真实消息,那可真比得上泄露天机!!”
能知道和认识“大线头儿”——仅凭这一点就能确定这两个“官油子”绝不简单。
胖“官油子”笑道:“我们家乡有一些特有的风味小吃和糕点,有些更是只在节日来临时,于自己家中烹制的食品。不是我夸口,如果在别的地方,有钱你也买不到!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些,本想送给贤弟你。但是,我碰巧遇到‘大线头儿’时,他对我带的这些食物非常感兴趣。当时我心一横,就只有对不起贤弟你了——我便把那些精选的美食都送给他了。嘿!说起来,他比我还‘宽’三圈儿,可还是一直不忌口,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时会是什么样子?!”
瘦“官油子”笑道:“大哥家乡的美味确实别具一格,小弟也觉得甚为可惜。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大线头儿’这‘情报第一人’的消息更重要!”
胖“官油子”再次把声音压至低无可低说道:“这次是‘一手交食物,一手交情报’。据‘大线头儿’透露:你我兄弟的这次升迁是早已拟定好了的,但包括此次同时提拔的另外二十多人在内,全都是祸非福!!你知道升官之后会怎么样吗?!我们这些人全都会被调进‘军务总理衙门’!!”
瘦“官油子”大吃一惊,但声音也是低无可低:“‘军务总理衙门’?!不会吧!!以咱们兄弟展露出的才干和关系门路,再硬十倍也进不了‘军务总理衙门’!!那二十多人也一样,全都归在一人名下都够呛!!这其中肯定有诈!!”
虽然大好的升迁机会已成泡影,但瘦“官油子”已经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冷静的头脑,能够客观细致地分析形势。
在当时,军队中粮饷装备之类涉及军备的事情,本来应该归兵部管辖。但是,若想筹集和发放粮饷,必然要通过户部;想要大量打造兵器盔甲和修筑城防等事情,则要工部出力……由于军备涉及的方面太多太广,所以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为了能够提高效率,所以朝廷设立了“军务总理衙门”。
当初朝廷建立“军务总理衙门”,是想在有事时协调各部之间的关系,快速有效调动各方力量,减少扯皮和内耗,在短时间内将军备事务迅速办妥。因此,朝廷赋予了“军务总理衙门”很高的权限和独立的地位,令其总领办理一应后勤军务。虽然“军务总理衙门”名义上还隶属于兵部,但其实它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运作且不向“六部”中任何一部负责的“独立衙门”。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初美好的构想,却为后来的残酷现实播下了种子。
随着朝廷中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军务总理衙门”也成为了各贪官集团争夺的目标。“军务总理衙门”是涉及军备军务的重要官署,属于“要害部门”,在其中任职的也必然是官职不低的精干官员。而且,也是各贪官集团眼中油水丰厚的“肥缺”。围绕着“军务总理衙门”中人员的升迁任免,一场看不见的激烈战争在不为人知的领域进行得如火如荼。
几番争夺得失之后,“军务总理衙门”终于被朝中几个最大的贪官集团联合把持。这几个贪官集团之间虽然不是那么和睦,但在这“利益重地”却还能保持团结一致。可从此以后,军中的将士就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