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铛。铛铛。”走在巷陌里的更夫准时敲响了更锣。
二更天了,夜更深了。
我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逐渐抽出自己的身躯,摇摆着走进了这个吵闹了一天业已疲惫正酣然入睡的世界,黑夜里我像人在白日间一样流连在寂静的街上,冷清而空无一人的城市并没有让我产生孤独的伤感,相反却令我有一丝真实而凄美的安全感。
在黑暗中,没有谁可以伤害我,而我却可以洞察一切并捕捉一切,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好孩子,别哭了!别人不疼你,阿爷疼你啊!”曹阿爷怜爱地坐在小狗儿身边劝解着他。“呜~~~~阿爷~~~~我~~~~我好痛啊!”小狗儿一边哭泣着一边颤抖着解开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脊梁给他看。“哎吆!怎么打成这样啊!手真狠呐!”曹阿爷又气愤又无奈地说,“阿爷~~~~我受不了了!东家硬是不拿我当人看,呜~~~~动不动就打我~~~~”“唉!忍着点吧,小狗儿,天底下哪个穷人不受气,哪个苦人不遭罪的?这是命啊!”曹阿爷抚着他的背眼里闪着泪花沉痛地道,“可我真的捱不下去了!呜~~~~东家打我,还扣我的工钱~~~~呜~~~~那个花瓶其实根本就不值那么些银子的!下月我回家到时候没钱拿给爹娘又要惹他们烦了~~~~”“怎么?你在外面吃这么多苦,回家你爹娘也打你啊?”曹阿爷很惊讶地问,“爹娘不打我的,只是我爹老了,干不动活了,不然能送我出来当工吗?呜~~~~我是怕看爹娘犯愁啊~~~~弟弟妹妹都小,家里只剩我出来挣钱了~~~~~呜~~~~他们一叹气比在我身上剜肉还难受哩!”小狗儿抽泣着说,“好孩子,心疼人哩!”曹阿爷愈发疼爱道,忽然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小狗儿,阿爷带你去一个地方吧,那里有好多好玩好吃的东西,你去吗?”小狗儿迷怔着双眼问:“是吗?阿爷?有这样的好地方啊?!在哪里?”“当然啊!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金银铜佃哩!堆在那闪亮亮地随你拿呦!着下你就有吃有穿不用再受那个狗日东家的气了,还可以拿回家孝敬你爹娘多好啊!”曹阿爷拍着胸脯肯定地说。这下小狗儿的眼神才有了光彩,“阿爷,那你快带小狗儿去呀!小狗儿拿了这些第一个先孝敬您!”“啧啧!瞧你这孩子,阿爷哪能要你的呢?!阿爷谢你还来不及哩!”阿爷说。“谢我?”“啊~~~!不~~~不说了,来!快过来!阿爷这就带你去啊!”曹阿爷拉着小狗儿站起来。“阿爷,在哪儿呢?”“在上面啊!你看!你再往上一步。”“阿爷?在哪儿呢?只有一个窗户啊。”“就在窗户外面呀!这孩子笨的!你快把头伸过去不就看到了吗?”他催促道,“好象。。。。有一点哦!我能看到。。。。”“对罗!快!再伸进去一点!”曹阿爷有点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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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眼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了,我想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喂!老鬼!”我笑咪咪地突然站在他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都说“人吓人,吓死人。”那么“鬼吓鬼”呢?
“啊?你是谁?!你。。。。你是?啊!!。。。。别。。。。别过来!。。。。哇!!!!”。。。。。。只片刻,已化身成巨大黑色身躯面目狰狞的我又把一个作祟的亡灵吞下了肚子还可以,只是老鬼身子瘦了些,勉强四成饱。
我又恢复了人身。“小狗儿。”我尽量温柔地呼唤着仍痴痴站在板凳在把头套在绳圈里的苦孩子。“恩?~~~~”他迷糊地应了一声,“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我轻轻把他带下来放在他每晚睡觉的地方用店铺桌子拼凑的“床”上,“不~~~~我要去好地方~~~阿爷呢?阿爷带我去啊~~~~”“乖啊!阿爷回家睡觉了,以后带你去啊,听话啊。”我不得不说着习惯的谎话骗他,“唔~~~好~~~~”他这才在我的助力下安静地进入了一个虚幻但甜美的梦境。我自然是无法带他去的,但我起码会给他一个好梦,这也是我唯一能够给他和所有苦人儿的最高的“待遇”了。
在确定他已无碍后我才放心从店铺中走出来,念着法咒拘来当方土地与夜游神将他们训斥了一顿,怪他们巡防不力,但看到他们战战兢兢伏地请罪的样子后我的心又软了,算了,他们也不容易,可话说回来,谁又容易呢?我只得把他们喝退接着又信步走在了街上继续享受着我的孤独。
白天日游神就小心地喊醒了入睡的我向我报告上月一个因土地房屋被官府强行征收而悬梁自尽尚留在人间的冤鬼就是刚才那个曹阿爷,说他今天一直徘徊在此地附近伺机寻找替身以求轮回,因此很可能那个小伙计下手,所以我今晚才特地到店里去看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本来这老鬼刚出现时我就可以动手地,可我还是想看着,每回遇到类似的事我都在最后行动,因为我想看看鬼魅们是使出什么花招才能迷惑住人们的,不过老鬼方才对小狗儿的那种慈祥与关怀一时反又把我迷惑住了,可惜结果却还是如以前一切所看的陷阱一样:害你的人总是扮成一副关爱你、同情你、了解你的知心朋友的面目出现在你最彷徨、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当你真的以为他(她)才是你真正的知己并对他坦诚相对信任无比时他(她)再抛给你一个美好的希望诱饵,可等你试图抓住这个希望并终于抓住时才会惊觉自己已经跌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或许,那老鬼本身的确是出于关心想帮助他尽早脱离这苦难的泥潭吧?又或许他也认为他正在做好事吧?那他为什么还要轮回?我细细品味着,他真蠢!就算轮回到了下一世又不知还有怎样的苦难在等着他。为什么还要轮回呢?还不如做个游魂野鬼自在,我不就过得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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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我也是无数鬼魅中的一员(其实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天地四方都是我的化身,我强壮、我暴躁、我放纵、我自由,我来无影去无踪,我以人为食又以人为子,但这两者并不矛盾,有时爱才会吃,恨也会吃的。这也许就是那个佛祖所称我所做者为“超度”的缘故吧。
当初我在无量界须弥山下碰到那老和尚时的情形还略记得一些,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悲天悯人的大慈悲者,他只是一味向我阐述他的论调和观点,说什么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苦的、说什么世人之所以苦是因为陷落在各种欲望与烦恼中等等,很絮叨的样子。我问他那该用什么方法来解决世人的这些问题呢?他说要修行,我又问该如何修行?他说要忍受,要做善事,用这些来换取来生的幸福,我不明白,我问他到底什么是善事,他扭捏了半天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才切入重点:要敬“三宝”,也就是“佛、法、僧”,说白了,敬他者得善果。他又说不敬“三宝”者必入地狱,还将地狱里的种种苦楚与恐怖告诉我,问我怕不怕?笑话,我有什么怕的?还得亏他说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生活在地狱里呢。我遂对他嗤之以鼻,不屑而去。说了半天无非是要人敬爱他,或干脆畏惧他,那他还不如我来得真实,起码我行我所欲,是非由人说。何来这些套路女人相?!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如他所望像三界众生那般敬他,更谈不上畏他,我认为任何一个妄图把自己当成神,妄图把自己当成别人主宰的家伙都是混蛋,但我没想到千百年后这家伙还真的被人当成了“神”。众生之愚,由此可见。于是,我吃人吃得更勤了。
许多归顺那贼秃的奴才们对我都颇为不满,想要对付我但都被他阻止了,也确是我好运,那时节的他影响并不是很大,还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支持他,至少做他的朋友。或者干脆说他需要我这样强有力的助手,注意,是助手,不是奴才。我现在倒是很庆幸自己的运气,若是搁在现在他这样的如日方中,以他的声势,完全可以登高一呼号令天下对我群起攻之,那我力量再大也不可能与天下作对,不然也要如另一个与我相似的鬼魅罗刹那样的下场:一纸文书便从此入了地狱,做了鬼卒。
我也是个知道进退得失的聪明人,至少我会审时度世,天下事都是此理:纵然你再强也不可能孤身作战;纵然你能力再大也要有个依靠的势力;纵然你不需要那势力但那势力逐渐强大到你不需要也需要时你就会觉得你需要了,因为你别无选择,要么归顺,要么消失。当然,你也可以讲条件,可前提是你有资本讲,你的资本就是你有实力。所以,我勉强选择了加入他和他那不断发展壮大的“队伍”。你想,连“天”和“龙”这样“高贵”的种族都屈服于他,我想独善其身都不可能了。不过,这样也有我的好处,即是我从“鬼”一下就升格做了“神”,众生也在敬仰他的同时附带敬仰了我一下,我更明白了原来谁有力量,谁就可以做“神”了,连他的走狗都是“神”。人有很多时候只为了他们所敬畏的物体而去敬畏那些依附的一切,即“爱屋及乌”。所以我瞧不起愚蠢的人。
但我更瞧不起这佛“祖”和他的一众马屁精们,虚伪就是他们的代名词,总要人们去克制自己的欲念,还要我也克制,要我把食物由人变为鬼,说他们是恶的,那人呢?人是善的吗?我认为人与鬼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们说我吃人的行经是野蛮的,按我的理解他们是说我吃的太直接了一点吧?他们是不是认为吃人应该是隐蔽的,是温柔的?连今晚这样的冤魂找人做替身都应该是这样的“温柔”才好?他们自己的欲念达到了就摆出一副说教的面孔出现,仿佛他们都真的是神圣的东西。尤其是这个自命不凡的佛陀,刚说着要忍受一切的不平不公与灾难,可要是有谁对他提出质疑马上就会示意手下对那个倒霉蛋进行残忍的惩罚在“阿弥托佛”之后会庄重地告诉你“这是因果报应”。我知道了,他们比我更嘲笑人的无知与懦弱,还试图把这样的观念逐渐传染给我。
我只觉得以前的我很光明磊落,现在似乎开始变得和他们一样卑鄙了,有时也想要一些神圣的外衣。但我仍然努力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因此我很不合群,我在这些家伙的“阵营”中唯一能谈得来的朋友的阿修罗,他和我一样都享受着高傲的孤独抑或是孤独的高傲。但他也比我有勇气,拒不承认自己是“神”,而是“非天”,也就是非人非鬼非神的怪物。宁愿说自己是怪物而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的人难道不知道我尊敬和交往吗?
我也想像他一样有勇气,可终究我被虚荣掩盖的久了,但我还是在抗争着,尤其是佛祖与他忠实的奴才们都在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与众生的跪拜的同时还在“含蓄”地劝解或不如说是嘲讽我与阿修罗这样的异类时,我虽未抗辩,心里却在呐喊:你骂谁是神?!我本来就是鬼,我是夜叉。
注意
《风雷地动令之天龙八部》系列纯粹是以文学方式表达一种思绪的文字,决无故意诽谤不敬佛教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的宗教立场和教派偏见。
王重阳2005年2月23日周三元宵节凌晨1点0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