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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道:“老汉止有这个小女,如今方得一十九岁,被此间有座山,唤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强人,打家劫舍。此间青州官军捕盗,禁他不得,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
――《水浒》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世说新语家春秋》
王重阳lp
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我终于睁开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满是缤纷的落叶,风起,泛起一片红色的世界,于是,秋天到了。
《家春秋家》
“通儿,我和你娘不求你在外面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早晨,我娘狠狠心,宰了一只抱窝鸡,煮熟了以后用油纸包住,从几个眼巴巴流口水的弟弟妹妹面前走过来,塞进我的包袱里,爹坐在床上对我说着话,却不看我,我见爹的那双眼睛比往常更混浊了。我突然想哭,我告诉自己别哭,可还是哭了……
哭着哭着,我就醒了。一睁开眼,我就看见大哥那张老脸正对着我,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看着我这一出,像看戏一样。
“又想家了?”他问,嘴里的沫子喷了我一脸。
“恩。”我点头。
“这孩子……”大哥摇摇头,见我醒了,走开继续嚼着他的馒头。
我想我爹和我娘了,还有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们。每秋天的这个时节,我爹娘就特别高兴,我和弟弟妹妹们也很高兴,我们知道,一到秋天,我们一家就可以吃饱饭了。我躺在床上,侧着脑袋看着狼吞虎咽的大哥,记忆中似乎很有些爹当年的样子。
大哥,不是我亲大哥,他是我在流浪的时候碰到的一个唯一关心我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正倒在华阴县城的角落里,不知道几天没吃东西了,一阵喧闹把我吵醒,我见到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被几个泼皮围在中间,不停地陪着笑脸,忽然,我见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没多想,闭上了眼睛。忽然,听到几声怒喝,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汉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我又闭上了眼睛,我经常见到这样的事,我都麻木了,因为我自己都顾不过来,我连我自己的命是否能留到明天都不知道,别人的命,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都有上天在照看着,该放的时候放,该收的时候收。
“给。”他递给我一个馒头。
我到今天还记得那馒头有些硬了,上面还落着个不知道是个什么虫的腿,毛茸茸的,当时我也顾不得了,拿起来就吞,活吞。
“慢点吃!”那汉子见我这样忍不住笑了,却好象牵动了什么伤口,于是,疼得嘴一咧,“这孩子……”他拿起另一个馒头,也开始埋头啃了起来……
后来大哥跟我说,第一次看到我躺在街角的时候,一下让他想起了他的弟弟,他对我说,他弟弟死的时候跟我当时的造型很像,大哥的弟弟是饿死的。
于是,他就成了我第一个大哥,一个馒头,引发了我们的义气。他说,江湖上的人管他叫“打虎将”,他说,很久以前,他曾教过一个身上纹着九条龙的小子枪棒,后来,那小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强人。对于刚出道的我来说,很崇拜很崇拜,但是,大哥第一次在我面前的形象让我始终没想通他为什么叫打虎将?直到有一天中午,我们吃完饭,躺在山寨的院子里晒太阳,我看到大哥蹲在墙角脱了鞋子打壁虎,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但是我什么都不说。我知道,大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大哥说得对,我们都是强人。
我那个年代的强人和后来所说的“强人”的性质有些出入,强人,在我的这个时代,是真正意义上的“强人”,强到什么地步?虽然不能像周老虎那样可以被官府“力挺”着,可起码,官府是禁不得的,为什么?因为那时到处都是强人,而且强人就是强,因为强人就是强盗,能做强盗的人就是强人。
“你怎么了?”大哥好奇地看了看我,摸了一下我眼角淌落的水。自从当了强人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家,梦到爹娘心疼地做了一大锅吃的,看着我和弟弟妹妹们围成一圈吃饭。
“我想家了。”我揉揉眼睛。
“这孩子……”大哥撇撇嘴,继续蹲在那想着买卖。
《家春秋春》
我和大哥住的地方叫桃花山,山后有一大片桃花,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很美很温柔。风一吹,满天的桃花瓣戚戚飞舞,偶尔有几片落在衣襟上,心里会泛起片刻的温存。我跟大哥说起我的感觉时,大哥都会笑我,他说我“酸酸的”,我问他什么“酸酸的”?他说,就像以前他曾碰到过的一个关西提辖身上的味道一样,“酸酸的”。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分享我的感觉。
有时候,我就经常到那片桃花林里走一走,大哥总担心我这样会耽误了他的买卖。大哥脑子里整天都有他的买卖,他说,人这辈子,活着就是做买卖,交朋友是买卖,做兄弟是买卖,结婚生子是买卖,怎么活着也是买卖……他的话太深奥了,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不过没关系,大哥是我大哥,就行了。
大哥现在的买卖就是让我经常下山去转转,看有没有过往的客商经过,如果有的话,他就会去找他们把钱货都留下来。我曾问过大哥这样好不好?大哥说,那我们挨饿你觉得好不好?我便不再说话。做买卖的时候当然不是只有我和大哥,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聚集在一起,有的年龄比我还小,大哥说:“你也该有个诨名了,江湖上的人都有诨名。”我摇头,不知道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大哥围着我走了几圈,“就叫小霸王吧!”
“小王八?”我问,这个倒挺适合我的。
“不,叫小霸王!”大哥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眼里都是怜悯,就像第一次给我馒头时一样。说着顺手从桌子上拿出一朵他走江湖卖膏药时做饰物的红毛花,戴在我头上:“这孩子――真精神!”他说。
“大哥!”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说,我最近有些不对劲。我问他我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说我每天睡觉的时候不哭了,反而还有些笑咪咪的样子。
我摸了摸后脑勺,冲他笑。
春天的风情发生在秋天的时节里,那一刻的风情,比我以后在青楼里寻乐子的女人更让我心动。那天下午,大哥叫我带着几个兄弟在后山上巡着,看看有什么好买卖从山下过去,咱们好去跟人家“借”一下。
“快看,哪有个大男人头上戴朵花的呀!”随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循声望去,不远处,几个轻衣曼妙的女子正在花丛中冲我笑。那用手指我的女子,见我望向她,忽然不笑了,只是那笑容还未消失,只轻柔地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一抹温柔。
后来我听萧让大哥老哼哼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对我解释说,美丽的女子,是男人都喜欢。我才恍然我当时的心情。
我有些害羞,那时只把脸一板,“我们走!”招呼着兄弟们走了。一路上心只剧烈跳动着。我把这些告诉大哥,大哥很深沉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害怕,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这孩子……长大了!”许久,他才慢慢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满屋子的人反应都很激动,男女老少情绪都很高昂,有的扭头就往里屋蹿想端个东西招待我们,有的钻到桌子下看看有没有卫生死角,有的太高兴了当时就挺在地上挺着,有的激动的只能用眼泪来表达,我看到我那未来的老岳父径自拿个扫把跳上去做哈里波特状。“别怕,我们不是来抢钱的。”大哥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很奇怪他的声音平时听来没有什么特殊,却像一道符咒一样把正在闹腾的人们都定住了。
接着,大哥很简单地向我未来岳父阐述了关于他兄弟,也就是我想要与他女儿结合的美好愿望,并对我们的未来做了很全面充分的展望,更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我觉得,大哥那时就是我的偶像,我心目中的神。
“老驴,定个日子把你女儿送上来让我兄弟操一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兄弟们做来的买卖少不了你一份,以后这地方你就是爷,谁敢不听你的跟我说,我带人干死他,还有,你女儿到时候给我兄弟生个种,你这个做外公的那时候也表示一点,行了,就这么定了,我们走了!”
“大爷!……”一片欢腾声,刹那间我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
“我告诉你,”大哥转过头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他是我兄弟,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哑了。那一刻,我觉得大哥特别狠,真的有一股子打虎将的威风。
“贤弟,你在想什么?”新婚那天,我们全寨的人都出动了,一路上浩浩荡荡敲锣打鼓,走到岳父门口的时候,大哥勒了勒缰绳,止住躁动的马和队伍,侧着头问我。
“大哥,我有家了。呵呵。”我笑,眼睛又有些湿,“谢谢大哥!”
“这孩子……”大哥宽厚地笑了笑,我发现这时他特别像我父亲,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父亲带我逛庙会的时候,我任着性子要了一串糖葫芦回来,一路跑一路开心地大喊,不时回头看着父亲,他跟在我身后的笑容就是这样。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我爹娘的身影,那时候,我是不是也会像我爹一样,整天带着我的孩子在田野里玩?她是不是也会像娘那样在家里给我和孩子们做饭……
《家春秋秋》
我醒来后,带来的兄弟跟我说,他们听到我在里面喊,就冲了进来,看到一个光屁股的胖和尚骑在我身上揍我揍得正高兴,大吃一惊下,死命把我拖了回来。
大哥说,这个胖和尚就是他以前跟我提到过的“酸酸的”关西提辖。
“人生没有遗憾,怎么叫人生呢?”胖和尚干了一口酒,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的水珠和油,眼圈好象红了一些。
我觉得,胖和尚出家应该也有他的原因,后来我跟他做了兄弟时,他说,他心里惦记一个女人(详情见《风雷地动令之世说新语哥德巴赫猜想》),他其实是个花和尚,是个心里没有佛祖,只有一个女人的花和尚,所以,他出家后,就叫自己“花和尚”。他说,他的法号叫“智深”,因为他的智慧像大海一样深,有一次他就他心里的问题问过长老,长老先叫他吃肉,吃饱了以后,让他坐在面前,只抬了抬眼皮,对他念道:“这世上,有的人一开始山盟海誓,最后反目成仇是一种完美,有的人,一开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却走了一辈子,也是一种完美,你能在心中留下一份美好,更是完美中的完美,何必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胖和尚说,从那天起,他就觉得,他的智慧越来越深了,深到他自己都不懂了。
“你喜欢她吗?”胖和尚问我。
“喜欢?是那种见了面心就跳的厉害的感觉吗?”我问。
“恩……应该是吧?”他说。
“那我就喜欢。”我说。大哥在一边看看我,又看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问你,你是个什么?”胖和尚问。
“我?我就是我啊?”我说:“我是小霸王。”
“小霸王是什么?”胖和尚又问。
“小霸王……小霸王是什么?”我回头问大哥,大哥的脸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