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力量能够决定一切,黑暗的仆从不会去历数念珠一般的岁月,也不会记得委屈。
或许这不能称作坦诚,但是当力量在无序中开辟出有序的层次,这种坦诚便俨俨然接近于忠诚了。
“我的王,我猜不透您的意图。”阿米亥恭顺地亲吻髅大的手背,“我们已经占尽优势,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髅大坐在营帐当中,让阿米亥站到旁边,任凭路易德兰和依无莲都瞪着他,一言不发,直到淘换者前来报告。
“伟大的不死之王,我们的队伍都已经清点完毕,现在安详地躺在宁静得不能再宁静的地方,我向您发誓,没有人会打搅他们。”淘换者努力将巨大的身躯挤得渺小些,这是他的优点,就算是觐见身材娇小的寇寇玛莲,他也从不曾显得碍眼。他看到髅大满意了,小心地退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轮到髅大来问话。
“我们有多少时间?”
阿米亥道:“离寇寇玛莲大人约定的期限还有一天两昼。”
“还早。”髅大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眼中红光大盛,“墨脱菲是一个强盛的大国,德斯克是他们的主城,他们兵力还没有全部拿出来。”
“是,他们还留有至少四成的战斗力。”阿米亥道,“还有那些龙卷风,只要有那些龙卷风,我们就很难攻入城内。墨脱菲位于大陆边缘,他们的信仰和元素属性都和我们差别很大。要破解龙卷风,最好杀死他们的祭祀。如果能制造一个机会,我愿意潜入执行这个任务。”
髅大一挥手,森然说道:“龙卷风随时都可以破除。我根本不担心什么龙卷风,有非常厉害的东西藏在德斯克城内,你们还没有见过。但是我能感到,那种感觉好凄凉,好愤怒,甚至我也不能够压制它们的力量。一旦迁怒于我们,损失将会非常惨重。”
“进行到精彩的时候叫我一声。”路易德兰站起来,“我先去睡个觉。”
髅大对他的倨傲不以为意,只是加重了语气:“你会看到想看到的,我保证。”
依无莲轻哼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寇寇玛莲大人的期限还从来不曾有人拖延过,你自己小心了。”
“如果是关心的话我会的。”髅大指了指路易德兰的背影,“你应该像他那样信任我。我保证,期限不会被拖延,就像我可以控制这屋里的一切。回去以后,我会向蔻蔻玛莲要求你的。不管她答不答应,我都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现在,我希望你至少能陪我吃顿饭,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记得把门帘放下。”
依无莲刚走到门口,闻言回身行了一礼:“你的确可以控制屋里的一切,那么晚安了,我的大人。”
她走出去手往身后一拉,门帘落下来,颜色一闪,竟然和周围的墙壁连在一起,变得严丝合缝。周围都是隆隆的声音,淘换者用手一推,顿时变了脸色,柔软的帐篷已经成了坚硬的铜墙铁壁。他在屋里旋风一般旋转,身体不断变换形状,化作一道模糊的光或长或扁地穿梭,四周竟然连个针眼大小的缝隙都没有。
髅大冷哼,一拳打在墙上,墙壁轰然倒下,破开一个大洞。谁知立刻有水流了进来,竟然汹涌澎湃,原来营帐是被依无莲移到了地下。髅大被泡在冰冷的水里,不由得有些恼怒。阿米亥无所谓,淘换者甚为讨厌水,贴着墙壁飘到营帐顶端,免得烟雾身躯被过多的水溶化。
依无莲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看来正等着他们把帐篷弄破从顶上爬出去,好奚落一番。髅大沉声道:“竟然玩这种把戏。你们是出去还是跟着我?”
“不死一族不能丢这样的脸,当然是您去哪里我们都跟随着。”阿米亥俯首回答,毫不犹豫,淘换者就很为难。要他跑到冰冷的地下水里去,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髅大看了淘换者一眼,指着头顶对阿米亥吩咐道:“在那里开个洞――就是那个位置。淘换者,就从那里出去好了。”
阿米亥会意,锁链土龙一般刺破了营帐的顶端,穿透土层。淘换者随着锁链打开的缝隙挤出去,和尘土一起洋洋洒洒地落下,狼狈地在依无莲面前抖动身体。隆隆的水流声从地下传来,地下水出奇地猛烈,瞬间涌出一道喷泉。
依无莲本来在耐心地等待着髅大出丑,不意突然有喷泉从面前那个小洞里喷了出来正浇在她身上,和四散飞扬的尘土和在一起,溅了她一身泥浆,脸上,头发上都是,衣服也湿嗒嗒粘在身上。周围有很多人在观望,锁链发出哗啷啷的声音拖动着收回了泥土里。依无莲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人呆若木鸡,谁也不敢吭声。
突然有人诚心“哈”的一声,依无莲恼火地回过头,黑暗骑士的首领,路易德兰留给她一个背影,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依无莲顿时把火都撒到淘换者身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髅大呢?”
淘换者左顾右盼:“还在下面。”
依无莲一跺脚,地面便合拢了。喷泉瞬间被卡断,一阵尘烟漫过,连地上的泥水也没有了痕迹。依无莲彻底埋了髅大,气冲冲带着魔女们扬长而去。
一个魔女拿着丝巾小心翼翼递到脸旁,依无莲用丝巾在脸上抹了又抹,抹下来都是泥。依无莲抓狂地叫了一声,将丝巾撕成一条一条,闷着头往自己的营地里去。
在场的人看了,都偷偷地笑。达摩尔拎着链子斧带着月亮族的士兵善后回来,不见了主营帐,在原地狐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冰冷的水湮灭了烛火,前所未有的漆黑。那暗和冷一直渗透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只有不死者才能泰然自若。
髅大和阿米亥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听着水声和上面的喧闹,很快,连声音也平息下来了。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远去,阿米亥平静地问道:“王,我们往哪里去?”
髅大凝望着墙壁破裂处漆黑的水域里,嘘了一声:“小心,有东西来了。”
阿米亥一惊:“这里?地下水里?”
髅大沉声道:“若你曾经被埋葬在地下等着翻身站起,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你便可以融入这片阴冷中,便会感得到。”
阿米亥不再说话,亡灵法师出身的他从不曾试图去了解死人的感受,直到此刻屈居于死人之下。他闭上眼睛,直到心头一颤。是憎恶,非常强烈的憎恶感贯穿于灵魂内外,不只一个,游走在这阴冷的地下水里。
髅大突然一把捏住阿米亥的脖子,阿米亥大骇,那有力的手散发着透骨的寒气直接掐住了他的灵魂,他不敢,也无法摆脱。髅大并不大算伤害他,只是让他的灵魂在瞬间黯淡了下去。髅大自己也将眼中红色的光芒一分一分地转淡,安静如同一个真正的死物,头也不回地望着地下水道。
阿米亥会意,将身体的光芒完全收敛起来,髅大便将手松开了。他们等待着,并不需要多久,一丝比地下水还要寒冷的光从漆黑的地方渐渐亮起,从墙壁的洞里透过来了,越来越亮,没有形体,飘忽不定地闪动着。一个,又是一个,散发着浓烈的色泽,一闪一闪地在水中游动。
阿米亥心头大骇,是闪灵!那些只剩下憎恶的灵魂又称死亡鸣蝉,本身就是一个诅咒。他们无法像正常的灵魂那样具有生前的样貌,没有权利转世,也不懂得思考,因此几乎无法被驾驭,但是他们所保留下来的强烈的憎恶使得他们具有强大的力量。他们没有实体,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怕刀剑,只能用纯能量的魔法来摧毁。但是对阿米亥而言,更可怕的是,他们是纯灵体的克星。如果被他们杀死,灵魂便会直接湮灭,被他们吸收,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阿米亥曾经认为这些东西只是地狱的传说,想不到如今遭遇在地下的水道里。
髅大没有动,阿米亥身经百战,随着髅大如同尸体一般安详。但是刚才的些许惊讶使得灵魂的波动突然强烈,引起了闪灵的注意,那些东西围着他们忽左忽右,在漆黑中散发着妖异的光,有闪电一样的颜色,也有火一样的颜色,但却是冰冷的火。有的像电光在游离,有的更像是一只鸟,总之是没有面目。命运给他们留下的是炫目的光和比云还多变的形态,那痛苦得不成人形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一个闪灵将髅大照得透亮,影子拖长开来,在墙上变成不断延伸的栅栏。闪灵呼的一声从髅大的身体中穿了过去,髅大摇摇晃晃,随着水流缓缓地倒下来。那闪灵不再追究骷髅为什么会站着,阿米亥便显得有些多余了。它们和阿米亥相互撞击,迸发出点点光屑。阿米亥深知它们是灵魂杀手,不敢妄动,屏息凝神苦苦忍耐。
那些可怖的灵魂杀手像小鸡一样唧唧鸣叫,风影一样婆娑,用自己的灵魂挤压、摩擦,偶尔发出几声比蟋蟀更加高亢的声响,传到阿米亥耳中,便是令人发怵的挑衅。那些带来死亡的鸣蝉围着他,挤压他,将他架起来,又缓缓抛下。阿米亥装作一件空荡荡的袍子悠悠漂下来,他知道那些家伙眼中只有单一的色感,对高速移动的物体充满乐趣,只盼着他们快点儿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有时候乐趣就在于撕礼品纸的一瞬间,一个闪灵“唧”的一声,瞬间变得高亮,一道闪电一样的强光激射出来,直从阿米亥的胸口穿过。阿米亥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就像所有的尘埃落定。
那些闪灵大失所望,发出咕哝咕哝的声响漂移开来,没入墙壁上的洞穴。有一只闪灵在入口撞了一下,恼怒起来,连续发出攻击,墙壁瞬间坍塌成一个阔洞,原来那地下水道竟是难以想象的宽广。
闪灵们消失不见了,被搅浑的水域很久都无法转清。髅大来到阿米亥身边,阿米亥躺在地上,抽搐着,恶狠狠地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胸口的破洞边缘撕裂成不整齐的形状,此刻才发出淡淡的光。
髅大冷冷地说道:“以前的事情就此勾销了。”
他散发出黑色的光,将阿米亥笼罩起来。阿米亥突然觉得很温暖,伤口不再疼痛,渐渐地脸色也缓和下来。一团黑色的火在他的破口滚动,他逐渐变得高热,呻吟中浑身都发出了明亮的光。等到一切都平复下来,阿米亥又能站在原地和平常一样,伤口完全愈合,体温也渐渐恢复了和水域一样的冰冷。
“我的王,”阿米亥微微敛身说道,“我震慑于您的威严,但是我想不出我们为什么要如此忍耐。”
“因为他们就是我感到的可怕之物。”髅大道,“如果这里见到了他们,城里又遍布它们的气息,我们就一定可以从这里进入德斯克城内。”
“我的王,这难免会惊动它们,还不如就此离开。”
髅大的右眼中射出红炽的长光,远远地投入黑暗之中,巡视了良久。“跟我来。”髅大迈步朝着闪灵们离去的方向走去,阿米亥苦笑着跟在后面。“我的王,我命中注定要痛苦地为您服务。”
水域便更加漆黑了,从看不真切的岩壁上映照回黑色的光,每一脚都不知深浅。水流不可预知地在或高或低的地方打着旋,脚爪也变得不可依赖。也许有什么地方保存着空气,从四面八方传来凄厉的长鸣。若是将一个知书达理的灵魂丢到这里,那永远被埋葬的恐惧便会随着水流的呜咽声不断升级。
不过这难不倒不死的人,髅大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每个地方,阿米亥用自己的身体发出的微光为自己照明。一条暗河逐渐变得澎湃,髅大迎着水流跳起来,游动了两下,砰的一声轻响掉回地上,不禁有些犹疑。
阿米亥道:“我的王,生者的躯体浮力大,那些习惯在我们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髅大点点头,凶恶地晃动着双臂,和阿米亥走在水道下。水道越来越深,激流从不知道的方向汹涌纷乱地流窜,四周没有一点儿光。那是地下的黑暗世界,真正的黑暗世界。茫然中不知道路途在哪里,只知道刺骨的寒冷无时不在。这便是闪灵的世界,髅大昂起头,眼前的水道纵横交错,峭壁和深渊横断,点点的光在遥远的地方像繁星一样闪烁,正如同脑海中想像的家乡,只是想像永远无法如此凄凉。
“很美丽。”阿米亥随着髅大停下了脚步,赞叹了一声。
髅大看了他一眼,指指脚下:“所以拥有正确的审美情趣总是必要的。”
阿米亥低头看时,发现脚下是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不由得吃了一惊。髅大不知道是被路途所阻还是想起了什么,呆呆地站在那突兀的边缘,迎着水流凝望深渊。倘若留心,便可以看到下面也有许多闪灵在闪烁,离得很远,似幻似真。他们连成一群,成群结队地在深渊里畅游,这个漆黑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而他们永远在找回家的路。
阿米亥轻轻地唤了髅大一声:“大人?”
髅大沉默地凝望着那闪亮的队伍,那感觉――像是一条火焰之河!髅大突然觉得非常迷恋,迷恋那黑暗中连成一串的闪亮的颜色。最终他抬起头叹息了一声,将目光放得更高。他指了指横断的峭壁,对面的水道更高,更闪亮。闪灵们开始注意到他们的侵入,有一些唧唧叫着游过来。
阿米亥并非胆怯,只是未清楚髅大的打算之前不敢妄动。髅大看了他一眼,身上渐渐散发出乌光。那黑色的光笼罩在他身上,遮盖了白骨,因为不均匀而飘忽不定,看上去就和那些闪灵有些相似。
阿米亥一怔之间,那些闪灵已经从远出尖叫着扑过来了。深渊里,高崖上,成群结队的闪灵都被触动。阿米亥大急,连忙转到髅大的身后,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散发着耀眼白光。他自信伪装得比髅大还要好,至少颜色要像得多,闪灵里没有髅大那样的黑色。那些闪灵却不这么认为,径直朝他扑过来,发出尖锐的声响,迎头就是一道致命的电光。
阿米亥大骇躲开,他挥动袍袖,甚至学闪灵漂浮在水里,但是没有用,那些闪灵不攻击髅大,只是攻击他。突然无数尘土扬起,髅大在地上一击,扬起了沙石,将水搅浑了。阿米亥听到髅大的声音:“蠢货,要憎恨,内心充满憎恨。”
阿米亥恍然大悟,接着水域浑浊的机会进行调整。一道电光擦身而过,尘土很快被水流带走,阿米亥的面前突然便对上一个闪灵,心中不禁狂跳。千百次出生入死使得他临危不乱,凶恶地瞪着对方,那闪灵果然“唧”的一声,撞了他一下就离开了。水域异常寒冷,阿米亥发现那寒冷的来源竟然是髅大,丝丝的寒气从他的骨子里渗透出来,那些闪灵不愿意靠近,一闪一闪地离去了。
阿米亥刚刚松了口气,髅大竟然保持着那伪装尾随闪灵们朝着深渊对面的高处水道游去。他能感到水流从髅大的身上加速流淌,髅大就像所有的闪灵一样闪动着在水里漂移。阿米亥连忙跟上,他只能笨拙地游弋,幸运的是他的本质和闪灵一样,都是没有实体的生魂,这样做很容易。
闪灵没有对他们表露敌意,所以这样做是成功了。阿米亥提心吊胆地从深渊游过去,对面的水道更加纵横交错。髅大尾随着成群的闪灵,往最开阔的地方去。遇到可以选择的岔口,髅大就往上或者往前。阿米亥很担心迷失路途,总是在岔口做个记号。髅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显然认为没有必要。
渐渐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地势渐高,感觉上似乎早该到达地表,闪灵们也密集起来了。水道变得狭窄而多支,闪灵们往往为了路过而相互撞击,恶狠狠地自相欧斗。髅大带着阿米亥小心地往前行进,阿米亥逐渐陷入憎恶和恐惧的两个极端之中,因为他甚至不能肯定髅大是不是在寻找出口,却要用憎恶来面对一切。
一个闪灵高速漂过来,撞倒髅大,髅大更加用力地撞他,那闪灵“唧”的一声反弹开来撞在墙壁上,发怒射出一道光线,却不是劈向髅大,而是离他最方便的另一个闪灵。他们似乎不会彼此造成伤害,随意发泄着,然后怒气冲冲地游走。
阿米亥暗道侥幸,谦卑地对髅大窃语道:“我的王,他们并没有多少逻辑可言,游走也未必有什么目的,所以跟着他们也许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远路返回去吧,我保证记得路途。”
“你在胡说什么,”髅大冷冷地说,“我已经找到了想找的地方。”
“但是……”
髅大一指周围,毫无顾忌地说道:“你看看,与刚才相比,这里更加密集。虽然水道变得狭窄使他们分散,但是总的来说数量要多得多,他们绝大部分都更喜欢这里胜过地下的深渊。他们不是没有目标,他们已经到了,他们就是要停留在这一带。”
髅大说完便继续向前走,阿米亥眼见几只闪灵一晃而过,不敢再多说,紧紧跟着髅大。那些闪灵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开始有的停留在原地。穿过一道回廊一样的水道,竟然出现了建筑的痕迹,一些人造的柱子矗立在拐角,有些重要部位雕塑着犬首阿努比斯的像,俨然是个地下遗迹。
一些不可思议的虫和植物开始出现在这里,阿米亥从未见过。那些像苔藓或者网子的植物一碰就粘在他的身上,所有的闪灵都是一样,他们习惯性地将那些黏糊糊的家伙甩落――只是奋力一抖或者唧的一声用触手抽打。阿米亥知道那些植物多半是靠着吸取灵魂的能量为生,虽然害处不大,但也有些可恼。他学着那样子一抖――沾得更多了,用手去清理,结果就是手上也是。
阿米亥困惑地看了看髅大,髅大面无表情,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却也不敢招惹他。一走神的功夫,许多闪灵便向阿米亥望过来。他们随时可以将方便的方向作为前方,阿米亥急切之下将那些苔藓泥往脸上一抹,那些闪灵便“唧”的一声回过身继续走,不再注意他。倒是几只虫子跳到阿米亥的身上,小心地蚕食着那些令人讨厌的植物。
他们的速度很慢,髅大没兴趣照顾阿米亥,但是从闪灵们的表现来看,有什么对他们而言很重要的地方近了。他们不再在乎身上的黏着物,也几乎不再闪烁,没有任何人发出鸣叫。他们只是静静地随着水流漂过去,像生怕惊扰了鱼儿的钓鱼人,或者更像是担心吵醒幼女的母亲。
一个大厅出现了,或者说,那其实是真正的下水道。阿努比斯的下水道,德斯克城不可思议的地下构造,闪灵的圣堂。四周四通八达的狭窄水道都汇集在这里,那并不是人为形成的,大多数都是闪灵恼羞成怒寻找捷径的结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德斯克就像是悬在空中的一颗危卵,还没有坍塌下来才真是诡异。
闪灵们大群地聚集在这里,安静,仿佛沉湎在摇篮里。髅大成了安眠中一员,默不作声地融入黑暗当中。然后,天光乍现,一道微弱的火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摇曳着在上方映成发亮的一块光斑。髅大和阿米亥相互看了一眼,知道水平面就在那里。他们悄悄地飘浮到稍高的地方,成了闪灵前沿中两个不起眼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