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最终选择了何明,那只能是因为我爱上他了,不可能有别的功利的世俗的目的,爱情是自私的,即使为了弟弟,我也不会出卖爱情,她想。
她甩甩头,想把心中的种种苦恼甩掉,但烦恼就好比带了弹簧的铁球,掷出去又反撞回来,而且力量更大,能撞得你头晕脑胀。天天拿了锄头到地里去干活,不停的干,希望汗水能把烦恼浇灭。突然天上乌云密布,竟下起大雨来。天天也不回家,也不避雨,就这样淋着。仰头喝着天上流下来的水,一股冰凉直透心底。
天天病倒了。她以为只不过是因为淋了雨,一点小伤寒感冒而已,躺一会就好了,谁知躺下后却再也不想起来,只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手脚就好比灌了铅似的重若千斤,放在哪里都感到沉重。头脑昏昏沉沉,好似喝醉了酒似的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晚上实在受不住了,才喊了向大爷来打针。她以为复生会来看她,谁知竟没有来照面,又想他又恨他,委屈得直想哭。正难受间,却见何明走了进来,天天就好比在黑暗的旷野里看到了亲人,孤独的异域碰上了故交好友,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何明说:“我不是来看你吗怎么搞的,一回来就病倒了!也不知道喊医生,这样撑着,撑坏了身子看你怎么办!”
天天说:“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真是奇怪。”
何明笑道:“我有心灵感应的,你这里咳嗽一声,我便打了个喷嚏,所以我知道你病了。”
向妈妈笑了,在旁边说:“听他胡说!其实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给他打电话了呗。”
天天说:“不过是一点感冒而已,你就巴巴的打电话给别人,也不怕人家笑话。”不知为什么,竟并不恼怒。何明道:“婶婶也是好意,见你这样撑着,又不喊医生,怕你撑坏了身体。走吧,咱们还是到正阳人民医院去看看吧。”
天天强笑道:“你这可不是大惊小怪了吗我不过是一点感冒而已,就半夜三更的走到正阳去,别人还以为多大的病呢这么大的动静,不是叫人笑话吗”
向妈妈道:“笑话让人笑话去,你还怕别人嚼舌根吗这死女子,真不知在想些什么事。”
何明道:“有病就要治,虽是感冒发烧,可是耽误了也会变厉害的,治病有什么可让人笑的”说着竟抱起她上了车,天天只感动得热泪盈眶。
天天只不过是重感冒,过了两天也就好了,天天惦记着家里的农活,不肯久住,马上就回了家。回家两天还没见复生露面,心想他竟把自己恨成这样,好,你不见我,我死也不会再去找你!她却不知复生病得比她还重。那日天天气呼呼走后,复生心中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悲愤,便拿了斧子去山上砍几棵树,也是淋了一场雨,本就有些伤风感冒,第二天,去找向大爷捡些药吃,走到他家,却听说向大爷出事了。原来渡头村的一个妇人被他打青霉素过敏而死。行医一辈子从没有过的事,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要出这么大的事。现在人已经被扣下,家人急得什么似的。
复生说:“那还不赶快给良东叔打电话向爷爷这么老的人了,要是有个闪失那怎么得了”
良安道:“已经给良东打过电话了,他现在正在省城出差,说已经打电话了,马上叫派出所和卫生局的来,我现在只担心远水救不了近火。”
复生道:“你担心得极是,咱们还是先喊几个人去看看,免得在家里空自焦急。”
这时村中的年轻人听说,已经都走了来,群情汹汹,有些人为了防身顺手便拖了木棒在手。一路嚷嚷说,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向大爷是医生,医生只有救人的,哪有打死人的向大爷行医一辈子,从来也没听过这话。这不是讹诈人吗她自己得病死了,哪能怪治病的人难道开车的翻车翻死了,还要怪造车的不成竟敢扣人,且跟他们理论理论!于是大家一路说着,一起向渡头村走去。
他们一到渡头村,对方便冲上一群人来,都喊道:“向家庄的打进来了,咱们和他们大干一场。”有人便喊:“同志们,拿起武器,为了保家卫国,打啊。”眼见便是流血事件,复生忙喊:“等一等,听我说。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讲理的。”双方便都停下来听他说话。复生道:“请你们先放了向大爷,人是怎么死的,自然有政府处理。”
对方便有人喊:“政府处理个屁,谁不知道他儿子就是副县长政府难道还会公平处理吗把向成先留在这里,我们好酒好菜招待,绝不为难他,看向良东怎么处理这事,人被他父亲打针打死了,得给我们个交待,处理得好万事全休,处理得不好,我们给他老子养老送终。”
向家庄的许多人便喊:“你们知道他是副县长的爹,还敢这么嚣张自己得病死了,竟敢扣人,等良东一声令下,派出所来把你们一股脑儿抓了去。”
渡头村的听了,喊道:“向良东算个逑!杀人偿命,就是向良东来了,也打丫的。”冲上来便打,复生站在最前边,当头挨了一锄头把,顿时鲜血直流。双方混战起来。好在这时派出所的已经赶来,卫生局和镇政府的人也闻迅来到。
向大爷救出来了,武斗也暂时控制了,但事态并没有平息。双方都有负伤。派出所、镇政府和卫生局的人分成两帮,两村分别做工作,保持稳定。向良东从省城回来后亲自下来坐镇。下了死命令,绝不能再发生冲突,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稳定。事情得到控制。医疗事故的事由卫生局负责调查。卫生局的人问向大爷打针前做皮试了吗向大爷老实说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做他说死者说她以前打过青霉素,所以不用做。卫生局的说,有规定每次打青霉素都必须做皮试,难道你不知道吗向大爷说:“只要以前打过青霉素就不用做皮试了,绝对不会有问题!这是常识,我行了一辈子的医,还不知道”卫生局的耐心向他解说,好不容易才让他明白不是只要以前打过青霉素就不用做皮试了,必须每次打针都做,并把他的口供改成了:早上我给她打针都做了皮试,所以下午没做了。
先前卫生局的对乡村医生管理没有规范,所以向大爷从没有办过执业证。这几年才开始规范,向大爷老了,也就懒得办,卫生局的又连夜帮他补办了证。
事情的处理结果是:妇人的死是因为病情发作,与向大爷打针无关。但出于道义上的原因,叫向成赔给死者家属2000元钱。
处理的不公激怒了渡头村的人,他们抬了死者的尸体走向向家庄,要求讨还公道。他们把尸体停在向家庄村口的晒谷场上,堵截了进出村子的道路。向家庄的人大怒,形势一触既发,镇政府的人出面做工作,说叫大家冷静,事情由政府处理。“大家要相信党相信政府。我们一定会公平处理的。”
人群中有人喊:“有向良东在,到哪里去找公平你们的公平在哪里”
“就怪这些狗官,徇情枉法,我们到政府找公道去!”
“找向良东那狗日的去,都是这些狗官徇情枉法,败坏了世道。”
一句话转移了群众愤怒的对象,渡头村的人抬了尸体走到了镇政府的门口,封锁了大门,不准出入,乡长书记急得焦头烂额。
这时派出所的赶到了,赶紧把守了大门,又是劝说又是威胁,但群众根本不理,有时群情急愤了,都拾起石头土磕拉投掷,有几个民警被打得头破脸肿。
事情传到县里,县政法委书记等领导带了公安局的人亲自来来,亲自做工作,好说歹说,村民终于答应先把人埋葬了再说。可是人一下葬,两个带头闹事者却被抓了起来。渡头村的人没有敢再有所动作,他们成了被吓住的惊弓之鸟,有几个打了人的便赶紧跑到广东打工去了。
卫生局重新判定,叫向大爷给死者家属赔偿了一万元。向大爷心中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困惑和苦恼。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自己行医一辈子,从没有碰上过这样的事,只要曾经打过青霉素,就说明可以打,又何必做皮试如果说不能打,为什么以前打了又没事然而人确实是死了,如果是自己的责任,自己赔钱就是应该的,他也甘愿赔钱,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又抓渡头村的人他想这事与良东一定有关系。便打电话去问他,并叫他把抓的人放了。良东说政府都是实事求是的办事,自己没有打过招呼,更没有徇情枉法。向大爷说:“那我怎么总也想不明白呢卫生局既然认定我没错,为什么又叫我赔钱”
良东说:“你虽然没有错,但人确实是那时死的,你只能叫背时,事态已经出来了,我当县长的人肯定要高姿态,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扩大了。叫你出些钱不是为了稳定吗就是做些好事也好嘛。你别心痛,那钱我给你出好了。”
向大爷怒道:“我是心痛钱吗我是不愿意赔吗我是说,既然赔了钱,那么是我错了,可又为什么还要抓别人”
良东官大了,在父亲面前并没有好气:“你怎么就说不通呢你出了钱就有责任了吗难道你在路边看到叫化子受伤了得病了,你给他些钱,他的伤他的病也就是你的责任了这不是做好事吗至于抓人,那是两回事。他们绑架你在先,后又聚众闹事斗殴,冲击国家政府机关,犯了罪肯定要抓。”
良东虽然当了副县长,向大爷仍是很严厉:“你可不要当了官就徇情枉法。你可得记住,你的父母亲,你的兄弟姐妹可都也是农民。人家死了亲人心中悲痛,有些过激行为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现在事情都平息了,你叫派出所把人放了吧。”
良东道:“他们犯了罪,我哪能说放就放这事自有司法机关处理,我也不能随便过问,事情查明了,如果他们没罪,自然就会放的,如果他们确实有罪,我也没那权放人。”
向大爷说:“良东啊,这事因我而起,咱们可得讲良心,不能让人雪上加霜了!你是副县长,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得让我晚上睡得着觉啊。”
良东不耐烦的说:“他们犯了罪就应该抓起来,这叫罪有应得,你有什么睡不着觉了我当着副县长,天天做不完的事,有那闲工夫操这心吗再说我也没这个权!”说完就挂了电话。向大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儿大不由人啊,何况他当着县长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