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现在就走。”
“我回去收拾收拾。”
“有什么好收拾的?只要有人,什么都会有,东西都不要了。”
胡玉梅大急。正中去跟两个老人说话,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丁晓梅说:“我先回去,到时我说服了爸爸妈妈就来。”
丁晓梅走了,胡玉梅天天盼着她来,却总也没见来,心想,她若有向丽那样的勇气就好了,就是跳窗户也要来。
小云终于上班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在等待的这些日子,小云的心就好像一颗悬在半空的石头,沉重而孤独。现在他分在正阳三中教书,有了工作,他再也不会感到无聊,再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小云是在这年9月15日上的班,在家里呆了四个月零八天。后来回想起那段日子,留在回忆里的一陈不变的无聊、寂寞还有劳累都已经淡如云烟,只有对梅梅的思念那锥心的痛,好像每天早上升起的太阳,日久常新。那种思念好像一种大火,烧得人痛苦不堪,可是思念稍有轻淡,心中却又好像失去了什么无比珍贵的珍宝似的,会感到失落,甚至于害怕。后来对这种思念慢慢淡忘了,可是回想起来,小云仍感到一种痛苦的快乐。
九月十五日,这是一个终身不会忘记的重要日子。
一进校长室,他感到眼睛一亮,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子坐在办公桌前,这便是校长郭晓燕。
三中的校长郭晓燕,是全县闻名的女强人,小云想不到她还这么年轻而且漂亮!
“是小向吗?你好你好。”郭校长热情的伸出手来握,小云一时倒惊慌得手足无措,只是机械的伸出了手。
校长室还有一个老教师,郭校长向那人介绍道:“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向县长的侄儿子。这是李老师。”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李老师说。
小云只说:“郭校长好,李老师好。”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郭晓燕长得太漂亮了,小云不敢正眼看她,而她说他是向县长的侄儿,更让他羞红了脸,好像行骗的人被人当场戳穿,行偷的人被人当场抓住。
郭晓燕叫来一个年轻教师,对他说:“谢朝阳,这是新来的向老师,让他先跟你住吧。”
于是对小云说:“我们学校房子紧张,没办法,只有将就些了,这谢老师人很好的,你们又都年轻,会合得来的,工作上的事过两天再给你安排,你先去把生活上的事安排好吧。”
小云答应一声,跟了谢朝阳出来,心中兀自为自己刚才的慌乱而羞愧。临出来,似乎听得郭晓燕轻声的说了句:“还是个孩子”之类的话,心想,你虽然是校长,但那样子看起来也并不比我大多少。刚才小云虽不敢认真看她,但还是发现她的脸十分灿烂,他低着头,却看到她那曼妙的身材。她的腰肢是婀娜的,而她的屁股尤其性感,挺然俏然,出了门,小云都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谢朝阳是个胖子,人如其名,他的性格就好像他的名字,充满了朝气,充满了阳光。小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两人马上就成了好朋友。
清晨六点钟,起床铃就响了,谢朝阳的闹钟也响了。小云起了床,一边叫谢朝阳,谢朝阳懒懒的应着,一边仍打着呼噜,小云摇头而笑,每天早晨都是这样,谢朝阳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小云唤起,起床铃听不见,闹钟对他来说,也形同虚设。两人都当着班主任,必须起早,陪同学生们做早操。小云读书时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并不感觉艰难,胖子却要爱睡些,每天早晨,对床都会有种特别的依恋。
洗漱后,小云出了门,清晨的天空特别清澈,空气特别清新,学生们正来来往往的打水洗脸刷牙。读了十六年书,小云对校园生活熟悉得就像回到自己的家,这个时候水龙头前最忙碌,学生们争先恐后的争着水,挤着,撞着,软的塑料盆被铁桶撞开,变了形,一个小小的口杯却插了进去,并用手紧紧的握着水龙头,别人只得等他接满再进行下一轮的争抢。一会儿,大家都接完了水,水龙头前面学生渐渐稀少,由喧嚣而入寂静。
十多年的校园生涯,小云也这样争抢了十多年,他曾为自己的勇猛而骄傲。现在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再看到这一幕,心中却忽然有些震惊。想起了拥挤的公共汽车,想起了电视电影中那些争先恐后的逃难镜头。校园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学生代表着社会的未来。从学生时代大家就都养成了这种无序状态,长大了又怎么能有一种很好的习惯呢?
然而这只是一刹那间的思索,并不因此而影响他那快乐的情绪。
时光像小溪流,漫漫而过。有了等待的艰难,上班的日子便显得充实而快乐。小云当着班主任,和学生也能很好的相处。还有几个把他当作朋友。而谢朝阳老师,他那阳光般的性格,也让小云感到快乐。虽然工作生活中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就是烦恼,也胜于在家时的无聊。上班的生活,让他对梅梅那刻骨铭心的思念也似乎淡如云烟了。然而那只是一种假像,常在深夜梦回,心中刺痛。
小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同学时代的朋友张瑶。在内心深处,他几乎把她当作自己的初恋情人。
上班大概一个多月后,在县人事局进行转正培训。小云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回头一望,却是张瑶。小云倒有些惊喜。张瑶告诉他,她曾去找过小云,但他不在。小云不禁惭愧,说实在的,他却从来没有过去找张瑶的念头,当初听人说有女子去找过他,心中很是纳闷,谁会来找自己呢?难道是姐姐从广东回来了?为此他专门回家了一趟,姐姐并没有回来。姐姐一去广东就杳无音信,自己上班,不但是自己人生中的大事,也是姐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自己多么想和她一起分享这其中的喜悦啊,然而她没有写过信来,也没有打过电话,小云焦急得心中尽是些不祥的想像。
小云甚至想到也许是梅梅从广东回来了找他?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梅梅就是回来了,又怎么会来找他呢?自己这真叫做痴心妄想了。小云掩盖了心中的伤痛,恨恨的嘲弄了自己个够。再怎么也想不到是谁去找了他。
这个读书时代的情人,曾经让他夜思梦想,曾经让他乍喜乍忧,曾经让他骄傲自豪,也曾经让他痛苦发狂。然而后来他竟然把她淡忘了,虽然偶尔回忆起学生时代,也会想起这个人,但想起她,就好比想起公共汽车上邂逅的一个漂亮女孩,就好像想起春天看到的一朵美丽的花,就好像想起曾经穿过的一件喜欢的衣服,心情有淡淡的愉快,淡淡的怅然,如此而已。
两人刚聊了几句,就上课了,小云找了个座位坐下,张瑶却跟着他坐在了一起,小云不禁有些惭愧,他感觉无话可说,觉得呆在一起尴尬,本想打过招呼后就避开的,谁知她却表现得那么兴奋和热情。想起读书时代她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有些得意,有些嘲弄。但张瑶还是像当初那么有亲和力,她的话语让他听了很高兴,就像每一个处在那个年龄的男子,对于美丽女孩的一颦一笑都会心跳加快一样。
上完课,张瑶叫他一起回家吃饭,他不肯,走进一家饭店,张瑶便也要一起吃,并笑说:“你请客哦。”小云笑了,虽然他和梅梅热恋过,但却从来没有在外面一起吃过饭。与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一起出去下馆子,心中便有一种虚荣感。
小云仔细打量她,发现她已经变化了不少,衣着打扮都比读书时代更加成熟,更加时髦。只是却微微有些发福。
“你看着我干嘛?不认识了吗?”
“你越来越漂亮了。”小云说,这当然并非真心话,在他心中,还是喜欢当初那个窈窕的身轻如燕的张瑶,而并不欣赏现在体丰态富的杨贵妃。他奇怪现在自己说恭维话也这么大胆。也许这就是成熟吧。
张瑶微红了脸,说:“你也学坏了。”
小云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说了她漂亮就是学坏了吗?心中不悦,便不再言语。不过心中想,若是以前,当着女孩子的面,这话确实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张瑶忽然说:“我还是当初的我,你还是当初的你吗?”
小云不懂,“什么意思?”
张瑶低下了头,说:“这你都不明白?”
小云心中一动,然而偏问:“当初的你是指我的那个好朋友,还是那个在我落难时对我不理不睬、落井下石的张瑶?”
张瑶忽然笑了:“你的心眼真是只有针鼻大,难怪我给你写这么多封信你都不回,原来还是在为那事生气。还落井下石呢!谁落井下石了?我去找你几回,你也避而不见,也是因为记恨我,故意的吧?”
小云倒被说得不好意思,说:“谁记恨了?你又没说是谁,我哪知道是你找我?我那几次确实不在,倒害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找我的人到底是谁。”
“我本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其实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见了我跟见到一个陌生人也许并没有区别。”
“哪里,我见了你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我那时不理你,并不是我无情无义,更不是什么落井下石,我只不过不想再连累你,更不想因此而影响你的学习成绩,你考上大学后,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几次都高兴得落了泪。”
小云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但他想,这就算是假话,那也是美丽的假话,是让人感动的假话,因为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说这些假话,至少说明她心中有你。小云心中有些感动了,然而他并无意去复原这份本就不成熟的感情。这时他想起梅梅,竟忽然想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话来。真的是觉得自己当初和张瑶的感情并不成熟,还是自己其实还念念不忘梅梅呢?
小云不想再培训了,反正管得也不严,到时来考试就是了。于是便回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