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为了钱的问题,我可以出钱。”天天说,并从身上拿出1000元钱放在桌子上。
“谁要你的臭钱。”何姨忽然大发雷霆,猛的把桌子上的钱撒得漫天飞舞。“你少在我面前装富翁。想着当初我们有钱的时候你怎么求我们的,怎么勾引何明的,到了今天你倒来到我面前摆阔。你算老几?我就是再穷,也还轮不到你来可怜。”
天天见她有些歇斯底里了,不想再与她计较,便转身对英子说:“英子,妈妈送你去读书好不好?读书那里有好多好多小朋友,最好玩了。”
“我不去读书。”英子说:“奶奶说读书最苦最累了,还花钱,我不去读书。”
“捡起你的臭钱,滚。”
天天无奈,捡起钱说:“如果下次来你还没有送英子去读书,那我只有和你抢英子的抚养权了。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官司你也打我不赢。我本不想伤害你,可是为了英子的前途,没有办法,你别怪我。”说着转身走了。
几天之后天天再来,发现英子终于读书去了,心中总算感到欣慰。然而过了一个月她再来,却发现英子又在家里了,天天没有去问何姨,她直接走到学校里去问老师,老师说英子开学以后就一直没有交学费。老师问过她几回,她后来就没有再来了。老师也去她家问过,她奶奶说,不来读书了,那老太太很固执,说什么也没用。
天天想不到何姨已经这么困难了,倒后悔对她太过份了。于是赶紧对老师说,学费她来交,叫老师一定去把何英喊来读书。老师答应了,问她是何英的什么人,到时她奶奶问起,她怎么和她说。
天天叫她什么也别说,就说她不让说。
几天之后天天再去问老师,老师说何英根本没有来。
“那老太太真不可理喻。我兴冲冲的去告诉她有人代她把学费交起来了,满以为她会感激涕零,谁知她问也不问是谁,就说‘你把她的臭钱还给她,我们用不着她来可怜。我们也不要别人的施舍。’我说,你可要为孩子着想,她竟说‘不读书也饿不死人,我没读过书也不比别人过得差了,我发财的时候别人不知怎么来巴结我呢,’对我竟是不客气。真是没有办法。”说完也不禁叹气。
小云调到城里后,十分不自在。因为自己还没有房子,暂时住在张瑶父母家。虽然房子豪华,衣食都有保姆服侍,但小云却感到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远不如自己一个人住在美丽小学的那间漏雨透风的破校舍里自在。何况家里总是有人来送礼,来求张县长办事的,让小云十分别扭。小云想尽量不呆在家里,晚上没事也在学校里溜达,可是这又引起张瑶的不满,说他到城里后学野了,也知道玩夜生活了。夜生活而说到一个玩字,小云倒笑了,欣赏着张瑶说话的艺术性。其实小云哪里去享受过什么夜生活!虽然因他是张县长的女婿,很多人请他去玩,什么唱歌呀,吃夜霄呀,泡脚泡澡呀,但除了一两次十分相好的邀请,盛情难却去了之后,觉得十分无趣,便再也没有去过,他不想让人说他依靠岳父。何况他也清醒着呢,别人请他,好像多么看得起他似的,其实还不是看到他是县长女婿的身份?靠着岳父去占人便宜,让他感觉肮脏而没有骨气。他一般是在校园里散步,有时就和谢朝阳一起去爬南塔。
但张瑶说他后,他忽然明白,他不能再迟回家了,这样不但会让张瑶猜疑,影响夫妻关系,而且还会让张爱民猜疑,以为他利用他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呢!那不是更大的侮辱吗?从此小云下了班就回家,吃了饭就躲在自己房子里看书,他想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成语,心想,这样也很好。
买一套房子,拥有一个自己的家,这是小云现在最大的梦想。
明天是弟弟张明的生日,张爱民说不用在家里做了,就到外面饭店里吃吧。晚上下了班,一家人来到一个普通的饭店,定了一个包厢。刚上好菜开吃,一个人走进来,却是国土局李局长。李局长经常来家,大家都认识,忙着招呼让座。他喊了句“张县长。”便笑着在桌边坐下来。张爱民没理他,仍然埋头喝着碗里的汤。等喝完最后一口,他才说话了:“你来干什么?今天是我儿子生日,你们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吗?
李局长笑道:“哪里是为了工作才来的?我是知道今天小明在这里过生日,特地给他来祝贺的。”
“那就更不对了。”张爱民严肃的说:“他一个初中生,不过还是个孩子,就敢劳你李大局长来给他过生日?若他不是我的儿子,你还会来给他过生日吗?”
李局长知道张县长虽然严肃,但其实是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否则根本不会让他坐下,忙笑说:“那是那是,不是你的儿子我当然不会来,但我看重的也就是你的儿子,不是县长的儿子。”
张爱民也不禁淡淡的笑了,说:“他过生日又没发请贴没打广告,你怎么就知道了?真是神通广大。可惜现在不需要特工人员了,否则倒是我的一员大将。”
李局长也笑了,气氛又融洽起来。
正说着,又走进一个人来,是金田乡的党委书记。张爱民说:“又是一个。”便没有再理他。众人招呼他坐下了。
刚坐下,又走进来一个人,却是郭晓燕,小云心中不禁一惊,脸竟禁不住红了起来。郭晓燕却笑着喊了张县长,又每个人都笑着招呼了,喊到小云时笑说:“你以后可就前途无量了。”小云听了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张爱民笑着摇头,说:“你们哪,就不能给我清静一会吗?”接着又来了不少人,都是与张爱民比较亲密的或者自认为比较亲密的部下。
这些人都是一方领导,他们都殷勤的向小云敬酒,小云没有受宠若惊,也没觉得理所当然,他只是礼貌的应酬,他知道他们谁也不是看得起他向小云,谁也不会尊敬他,他若不是张爱民的女婿,在他们眼中,他便什么也不是。所以他们的热情在小云眼中便显得滑稽。
吃完饭,领导们一路,张明又约请同班同学单独给自己过生日。他们一班同学在一间豪华大酒店落坐,吃了几个小时,竟喝完了10瓶五粮液,抽完了三条芙蓉王,喝得东倒西歪,杯盘狼藉,然后便去唱歌,包下了一层楼。这一夜张明过生日,花了两万多元,远远超过了班上另一名局长的儿子过生日花了一万元的纪录,实现了现阶段的理想,一偿宿愿。那同学也再不敢和他比了。
姐姐到学校来找他。她要起诉何姨,争夺英子的抚养权。小云听说,便说他来,叫她别管,到时只管上庭就是。小云到处找资料,到网上搜索,写好一份状子。小云叫张瑶去办理,法院的人听说是张县长的女儿,案情又有道理,叫他们放心,到时一定帮忙。
果然法院把英子判给了天天,理由有三,一、虽然离婚时孩子由父亲抚养,但现在父亲在狱中,无法实行对女儿的抚养义务,理应由孩子的母亲抚养,这是她的权利,也是她的义务。二、孩子的奶奶没有经济实力,对孩子的健康成长不利。三、孩子的奶奶不让孩子读书,侵犯了孩子上学的权利。
判决倒是容易,就是执行起来很困难。何姨死活不让何英跟天天走,大哭大闹,声称何英是她的命根子,要抢她的孙女,除非要了她的命。何况何英也哭着要奶奶,不肯认妈妈,法院的人也一时没有办法。
天天赢了官司,却仍然得不到女儿,看着何姨死去活来的伤心样,又不忍心用强,一时愁肠百结,肝肠寸断。
那天小云去看何明。何明出事后,小云来看过这个前姐夫好几次。监狱里很苦,不但要经常出钱给牢头买烟买菜,还要经常挨打,小云曾找熟人打过招呼,现在已经换到老年监子里,好多了。
小云告诉了他,姐姐和何姨为了争孩子打官司的事。何明答应帮忙劝说母亲。
明天母亲来看何明。何明瘦了,脸黑黑的,像曾经下过煤洞子上来之后的样子。
何姨不禁哭了,说:“明子,你在里面还有人打你吗?吃得饱吗?晚上冷不冷?我的明子啊,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
何明见母亲哭泣,也不禁心酸,只是一一的答应,没人打,都很好的,晚上也不冷,饭也够吃。何姨便拿出她买的东西:这是床新被子,天气冷了,可别冷坏了身体;这是棉衣,要记得穿,别像以前在家一样,不知道冷暧;这是吃的,一条烟,没买好的,一斤鸡腿,晚上饿了吃,一件饼干,一件方便面。何姨一一的拿了给何明看,然后叫看守递进去。何明越看越心酸,母亲到底是母亲,她以为这还是在家里呢,这些东西何明哪里吃得到?都该孝敬给牢头了,你送得越多,他就越打你,因为他觉得打你有油水,打了就会送得更多,所以何明宁可挨打从不叫家人送东西,可是母亲还是三天两头的来送,说她也没用。何明又不忍心告诉她真相,若她知道自己在里面怎么样受苦,只怕会受不了。何明知道家里现在不比以前,其实很困难,赔了那么多的款,多年积蓄已经用空,又再没了收入,她这么老的人了,带着个孩子,日子不知怎么艰难呢,一次一个朋友来看他,告诉他,母亲平时只称一点点肉,切一块很小的煮了给英子吃,自己从来不吃,何明听了,那天夜里躲在床角抽泣了一夜。可是她自己舍不得吃,却还这么花钱给自己买东西,她是怕她的儿子受苦啊。若她知道监狱的规矩,她不但会更加痛苦,也会更加的买东西给自己了。何明知道母亲心高气傲,她是不会接受别人的接济的,她曾经只有接济别人,哪曾受过别人的接济?她就是宁可挨饿也不愿讨饭的人。
何明说:“妈,您就把英子让给天天吧。”
“什么?”一句话好像掏了她的肝戳了她有肺,“你说什么?叫我让出英子?除非我死,谁也休想。明子,妈妈这么爱你,想不到你也帮着外人。天天有什么好她再好也离你而去了,她都不顾你们父女的死活,你倒帮她说话,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女儿,凭什么一句话就给了她?”
何明说:“妈,我不是为了她,我这不是为了英子吗?我出了事,你养着她有多么艰难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再苦再累我愿意。”
“可是英子呢?你愿意受苦,却让英子也跟着受苦,这对她公平吗?何况你连书都不给她读,你这爱她不是反害了她吗?”
“不读书怎么了?你不读书也不比别人差。”
何明不禁摇头,“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若读了书早不是这样子了,哪里还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读书,我不恨你们没给我读书,可是我真的想读书你知道吗?”
“可是我舍不得啊。”何姨不禁哭了,“我已经没有了儿子在身边,我不想再失去孙女啊。”
何明也哭了,说:“你还有儿子,不就是几年吗?我出去了照样娶妻给你生个孙子。英子跟了她妈妈也会去看你的。你现在要保重身体,要等到儿子孝顺你的那一天。”
女儿终于到了身边。天天心中的快乐与悲伤相互交织着、缠绕着。想着终于可以天天和女儿在一起了,那种快乐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想着何姨悲伤的样子,心中又实在不忍,何况女儿还没有接受自己这个母亲,别说爱,连话也懒得与自己说,也许她还恨着自己,因为是这个女人把她从奶奶身边抢了来,使她再也见不着奶奶了。但不管怎样,天天心中的快乐就好像奔腾的河水,拍岸的海涛,那点忧伤就好像撞着了岩石,根本阻止不了快乐的心情。她这时想起当初自己竟可以不要女儿,倒奇怪当初自己的狠心。现在就是死也不能让她离开女儿一步了。别人的可怜也不行,难怪人家说爱是自私的。为了爱女儿,我就得自私一点,不能让给别人。
英子已经在读书了,她也已经爱上了读书。复生很爱她,就好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甚至与天天商量,为了英子,可以不要孩子的。说是若生了孩子,就可能分去对英子的爱,会让她不高兴的。天天说,你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们生了孩子就不爱英子了吗?
复生说,不是不爱了,是她不能独享了,就好像一块饼干,本来她可以吃一块的,现在却只能吃半块了。
天天笑道:“你这比喻不通,爱不是饼干,它也不是任何物质的,就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水,用了又会涌出来,没必要一个人独霸的。让一个人独享泉水,会让人变得自私,让一个人独享父母之爱,那是溺爱,也会娇惯坏的。何况我要给你生个孩子,不给你生孩子,我不但会觉得对不起你,也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