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羽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从乔恩北京的豪宅笃悠悠地出来,他一身名牌西服,开着一辆耀眼的红色跑车,手上的钻石表在滴答滴答地昭示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他将车子开进一级甲等写字楼的地下室,嘟嘟两声锁了车,按了电梯,上了18楼。
叮!出了电梯,门口前台小姐对着他恭敬地打招呼,杨总,早上好!
他却只轻描淡写地一笑,示意了一下,便直径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口有一块牌子,写着——总经理室。那牌子金灿灿的,仿佛是泛着光与热。
打开电脑后,他让秘书给他泡上一壶咖啡。他的秘书还是个职场新人,颤微微地听着他的吩咐。总是低着头,欸欸地应着声,可一旦下手做事情,总是丢三落四、一败涂地。杨念羽时常会对她破口大骂,那酸爽劲,才让自己尝到这高高在上的滋味儿,果然真是太棒了!他总是这般自鸣得意。
整间公司的人都知道这新来的boss不好惹,不单是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因由,更因为此人是乔董的未婚夫,那就更得罪不起了。他看人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没等属下汇报完,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挑刺,而那些挑刺的语句是逼着浑身劲地一股脑儿地蜇人骨髓的针,尖锐、犀利,是直接往死里钻的疼。他们中多数是忍着、挨着,维持着自己生计的无奈将他们变得忍气吞声,有些性子刚烈的便递了辞职信,一走了之。
那天午间,大家趁着他没在公司,不约而同的聚在茶水间,纷纷开骂!有说他就是吃软饭的家伙!有说他是不过是乔恩的一条狗!更有说他就是老佛爷边的“小李子”!诋毁的语句也变得犀利,像是武器一般的反弹到杨念羽的身躯上,这些谩骂迅速地穿过他的皮囊,越过他的胸腔,锋利的刀口将他毫无顾忌地撕成一条一条地小肉干,杨念羽顿时感到无助、彷徨,甚至还有那么点可笑。
但就在刚才的一幕,自己明明还是那般自傲地回到了公司,前台没人,办公区没有,正想大发雷霆,人都死哪里去了?要你们来干活的,怎么我一不在全都开溜!好呀,我要你们好看!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巡视,他轻声地走着,没到走廊边就听见了茶水间里的热闹。他不吱声,躲着,任由那些流言蜚语都混在耳朵的鼓膜里,厮打着、狂躁着、歇斯底里着、咆哮着……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那青筋暴起,红色的血脉沸腾了开来,流到他的脸上,一张关公的脸。他瞪圆着双眼,红血丝攀爬了进来,嘴巴微微颤抖,他用牙齿咬了下嘴唇,那红色的液体就冒了出来。
有人不经意地看见了他。热闹的说话声,突然卡顿住了。面面相觑的大家。同一时间,像犯了罪行般低头,默默地离开。只有咖啡机里煮开的咖啡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翻腾着。
杨念羽叫秘书跟大家说开会。
大家一听,都害怕了起来。当杨念羽一个人坐在了偌大的会议室的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出现。他们纷纷在电脑上迅速地打起了辞职报告。手敲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声响,像夏日里打在荷叶上的暴雨一般,杨念羽心里的不畅快,居然一泻而下。他压制了自己的火气,很冷静地转过椅子,面对着背后落地窗,在这里可以鸟瞰整个大北京的繁华之貌,他很享受这一刻的孤寂感,他开始自言自语,高处不胜寒呐!
没多久他默默地走到大办公区域对着大家说,刚才的事情,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今天先走了,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他接着按了电梯就下了楼。
他没回去,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他按着人流的方向走,像随波逐流的一条鱼。可他竟然连当鱼的资格都没有。鱼是有骨气的,可他活的像有骨气的人吗?他想着,自己犯贱式的生存状态。每天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乔恩做早餐,她喜欢水泼鸡蛋那种不凝固的蛋液,嘬一口便滑进嘴里,她还喜欢喝牛奶,但是要喝脱脂奶,面包、培根、花生酱、水果,杨念羽都一一准备着,之后他就跑到乔恩床边,轻轻地吻醒她,对她一天的问候,从“早上好”开始。之后他去乔恩公司上班,接手了她手里头原本的工作,那些表报、计划书其实他都没有实际操作权限,每次还不是都要乔恩看过后才能实施,他自己就是一个中转站,他变成一个活人的邮箱罢了。回到家,他要装出笑容来,把一天的疲惫收起来,给乔恩做晚餐,给她说笑话听,还要给她按摩……他就这么窝囊地重复着每日的生活。
他停在了一间咖啡馆门口,一阵香气飘过来。那是“耶菲雪茄”的味道。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则画面:齐本笙端坐在一旁,申岚同自己在桌子底下牢牢牵着手。齐本笙对自己白了一眼之后,回过头去听老师讲课。是个男老师开的手冲咖啡课程,老师的前面有装咖啡豆的玻璃瓶子,有碾磨器,有过滤纸,还有一个烧滚水的壶。老师细细地注水,水流过咖啡,流过滤纸,焖蒸出来的咖啡香味飘至满屋,他盛了咖啡出来给学员们尝试,黑色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入食道,经过与唾液的融合,先从明亮的柑橘果酸这个起点出发,慢慢酝酿一种柠檬调性气息,随后带有花香、丝绸般的柔顺口感一一铺成开来……这一展开,像入了一幅画,画面皆是非具象的物体,色调浑浊,是浓郁的紫色至蓝色的渐变,又团作一团状,有白色的掺杂,渐渐地化为灰色调,宛如那死去的花儿一般的寂静。
杨念羽大步踏进咖啡馆,点了一杯耶菲雪茄。服务生问,先生这款比较清新感,男士的话我建议尝试比较深沉的蓝山咖啡。杨念羽摇头,就这个。他记得当时手冲咖啡的老师也这么对大家说,耶加雪啡的口感比较清新,最合适女孩子。怪不得齐本笙同申岚都非常喜欢这种口感。之后老师邀请学生上来操作一番。杨念羽自告奋勇,他希望亲手制作一杯咖啡给申岚尝。他的动作实在是生涩,甚至是笨手笨脚,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但他丝毫没有半点失望,相反在老师的纠正下,一杯蒸馏好的咖啡制作完成了。他拿着咖啡送到申岚的嘴边。那一屋子上课的学员顿时满眼都是羡慕劲,唯独齐本笙,她是恶狠狠地看他。
先生!先生!服务生喊着他。我们店要打烊了。杨念羽才站了起来,付了钱,离开。
这一坐,他并没计算时间,但却觉得尤为舒服。是那种毫无压力的自在。他的满脑子不受自我控制的想着一个人。他站了起来,拉了门,已经是灯火阑珊时分了。他看了看手机,静音的手机里乔恩给他打了20多通电话,他依然没回播过去,相反他依旧往这条街的尽头走。尽头那边是酒吧的聚集地,真是一个令人疏解烦忧的最好场所。他推了门进去,在吧台边要了威士忌。赤褐色液体顺着冰融化的步调,统一的变成一种幻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开始发笑,在光怪陆离的一角,他显眼又充满魅力。一个女子,打扮妖娆,她不请自来的往他身边一坐,问他能否请她喝杯酒。他直接从嘴里头蹦出了一个字,滚!那女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他要上了第二杯威士忌,目光执着,一饮而尽。第三杯下肚后,他的视线模糊起来,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他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一连串熟悉的号码。喂……喂……那声音好近,好清晰,就好似那人就在身边一般,她的笑容,她的手,她的唇,她的那碗糖年糕煮小圆子,糯米香的粘稠是他这辈子甩都甩不开的理由。
他就这样大肆地叫着,申岚!申岚!众人只是疑惑地看他。他像一个疯癫的人,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
回到了乔恩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一进门,乔恩就开了灯,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一见他满身酒气,她没有质问他,反倒是关切的语言问,念羽,是不是公司里的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这算什么?哼!我杨念羽是像幼儿园的小孩子吗?出了问题就跑回来告状?杨念羽心里不屑的想着,行动上不听使唤,酒精让他无力地摊到在沙发上,他用糊里糊涂地声音说,没……有,没……有!
乔恩一手将他的脸捧在手心里,一手轻轻摩挲着,说,念羽,如果全公司的人都跟你作对,那就让他们全都失业吧!
这……不现实。杨念羽不信乔恩真能这么做。
怎么你不信?杨念羽竖起身体,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全然是不信的。
呵呵,我不是说笑的,你看我最近也有了身孕,确实呀,这也忙不过来,我是真的想把北京的公司关了,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里?
回吴江呀!
一个星期之后,乔恩同杨念羽回到了吴江的家。他们也在那边开始筹备着即将要举行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