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草木零落,天地肃杀。
等到云千羽悠悠醒来时,斜阳已在青山外。醒来后依旧觉得脑后生疼,头昏眼花,待他看清眼前的事物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夕阳下,黄昏里,只见那白衣怪人目露凶光,满脸杀气,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就像一只盯着嘴边猎物的恶狼。云千羽直被盯得头皮发凉,却听那白衣怪人恶狠狠地说道:“老鬼的河洛玄机图在哪?”声音一字一顿,充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云千羽不假思索道:“什么河洛玄机图?我没听说过。”他这话倒是不假,他跟随师父多年,从未听师父提及此图,直到昨夜白衣怪人前来索图,才知道师父手里有这般物事,但此图具体有何用处、藏在何处,他委实全然不知。
白衣怪人哪会相信他的话,恼羞成怒,吼道:“臭小子,你少他妈给老子装蒜。老鬼就你一个徒弟,他身上既然没有,那么全天下除了你,还有谁人知道那张图的下落?”
云千羽又瞧了师父遗体一眼,但见师父全身上下,已被那白衣怪人翻得衣衫不整,想到师父死后还要受此侮辱,心中不禁悲痛万分。当下心中暗自寻思:”师父宁死也不愿交出这张所谓的河洛玄机图,想必此图关系重大。我昏迷了这么久,这妖人肯定已在我身上搜了个遍。他既认定我知道此图下落,我若抵死不说,惹急了他,只怕会遭来杀身之祸。眼下不如先骗他一骗,待师父入土为安,再做计较。”一念至此,当下说道:“河洛玄机图如此宝贝,我师父自然不会随身带在身上,早在十年前,他便将此图给藏起来了。”
白衣怪人那死神一般的眼珠里忽然浮现出一丝神采,急道:“藏在何处?快说。”
云千羽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天色,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我告诉你也不难,但你需依我三件事。”
白衣怪人眼神中又重新酝酿起了杀机,厉喝道:“臭小子,你有什么本钱跟老子讨价还价?”
云千羽料定白衣怪人还没拿到图之前,绝不会伤他性命,于是叹道:“师父已死,我空守着这张破图有个屁用?这三件事于你来说易如反掌,你若依了我,我自会带你去取图。你若信不过我,大可现在便杀了我。”
白衣怪人面上怒容闪过,但他修为极深,终究忍住了怒气,说道:“是哪三件事,你且说说看。不过,我事先提醒你,最好别跟老子耍花枪。否则,哼哼,看到那株红枫了吗?”
云千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红枫,傲然立于山岗之上,足有碗口般粗细,生长得极为茂盛。白衣怪人忽然怪叫一声,手臂竟暴长数丈,直伸到那株红枫面前,十指如刀,朝那树干里一插,登时涌出大量紫黑之气,不过片刻功夫,那满树红叶便尽数枯萎,纷纷飘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云千羽直看得瞠目结舌,毛骨悚然。那白衣怪人手段之阴狠,当真匪夷所思。
白衣怪人收回双手,冷笑道:“你若在老子面前耍花样,便是如此下场。”
云千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道:“前辈如此本事,我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死,哪敢在前辈面前耍花招?这第一件事么,我自小右腿便是残废,全赖师父抚我成人,如今他撒手西去,我想让他入土为安,也算回报师父大恩之万一。”说完,竟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白衣怪人道:“尊师重道,乃是为人之本。此事我依你,第二件是何事?”
云千羽涩声道:“前辈你拿到图后,还望留我条性命。”
白衣怪人哈哈大笑道:“我只为取图而来,要你性命做什么?”
云千羽道:“前辈如此说话,我便放心了。料想前辈一代宗师,总不至于出尔反尔。”
白衣怪人不耐烦道:“我言出必行,你且说第三件事。”
“这第三件事么...”云千羽忽然摸了摸肚皮,满脸痛苦的神色,说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的厉害。我这人一饿便头昏眼花,一头昏眼花便记不起事情,所以么...”
白衣怪人修行虽深,但他忙活了一日一夜,也兀自有些困乏,当下说道:“此事容易,少顷带你去吃顿好的。”
云千羽心中暗自庆幸,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却听那白衣怪人接着说道:“你把你师父从石头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我自能将他下葬。”
云千羽应了一声,一把抱起师父的遗体,只觉触手冰冷,已然僵硬。想到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如今却要埋骨荒山,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竟再次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云千羽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颤颤巍巍地将师父放在上面,又呆呆地看了师父一眼又一眼,直到白衣怪人催他走开,方才一瘸一拐地退到一边。转而将目光投向那白衣怪人。
夕阳下,但见那白衣怪人一声尖啸,口中念念有词,法诀催动下,他那身苍白的衣衫登时鼓胀如球。云千羽正自惊异,却见白衣怪人枯瘦的双手做爪状,缓缓抬起,顿时平地生出一股怪风,风势极大,只吹得瘸腿的云千羽几乎站不稳身子,随着风势的旋转不休,方圆十丈的土石竟尽数聚拢过来,齐齐涌向老铁匠的尸身。不过片刻功夫,便将老铁匠埋了个严严实实,形成了一处荒冢。
眼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永远离开了自己,云千羽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他期待着这个梦快点醒来。可现在往往比梦要残酷得多,残酷得让人来不及悲痛。云千羽最后深深地看了师父的荒冢一眼,徐徐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
走?往哪走?往后的路怎么走?他心里委实不知道。
白衣怪人冷漠的眼神中再度拂过一丝狂热,说道:“现在找个地方去吃一顿,吃完了便去取图。还是那句话,千万别给我耍花样。”
云千羽诺诺连声道:“那是,那是。此处我以前来过,依稀记得往北不远便有处酒家,我们就去那吧。”
白衣怪人道:“既如此,那你在前面带路吧。”
云千羽也不客气,当下铁拐朝地上一点,径直便向北行。他边走边暗自计较:“记得昨夜给师父找水之时,我是朝北方走的,如此往前直走,定能找到昨夜见到的那条大河,到时候我纵身往河里一跳,借水遁逃走,你这妖人纵有天大本事,只怕在水里也施展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中计较已定,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二人一前一后,往北直去了五六里,崎岖的山路逐渐变成了荒凉的古道,依旧只见芳草凄凄,哪里有什么大河。云千羽掌心不由地淌出了冷汗,心下嘀咕道:“莫非走错了方向?”
一阵晚风吹来,微微有些醉人的意味。云千羽的外衣浸了水,穿不上身,此刻身上衣衫单薄,不由地打了几个寒噤。
白衣怪人也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厉声道:“走了这远的路,你说的酒家,却在何处?”
“就到,就到。”云千羽嘴上应者,心中却犹如掉进了冰窟里,寒到了极点。
又走了二三里,却见远方暮色苍茫之处,升起一缕炊烟。待到走近看清时,真是一处酒家,还真给云千羽胡乱说中了。只是这处酒家也过于小了些,四张桌子,几个破板凳,几乎构成了所有摆设。跑堂的是个驼背老头,须发都已斑白,脸上一块癞疤,相貌极为丑陋,既做掌柜又做小二。
因为地处偏僻,店里显得颇为冷清,只有左手边的角落里,坐着一名青衣大汉,正独自一人在那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