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它住在堤坝边。这是二、三十年代建立起来的二层楼高房子。一排两间,加上楼上两间,共是四间。楼顶盖的是瓦片,墙体是石条加砖块垒砌而成,窗子很小,每个窗子都用五条(三长两短)的石条做成,长坚短横,于是窗子看起来很小,像监狱的铁窗,据老人说,这是为了防止盗贼进屋偷东西,如此底层房间里便常年黑暗,进去就得点灯,楼上的比较不一样,因为在每一间的屋顶中间换了一块瓦片放了一块玻璃(我们这里的人们称它为天窗),有了这块“天窗”,屋里就亮堂多了。
我早死的老爸曾对我说,这些房子是以前爷爷拼死拼活建起来的。起先是四合院,供爷爷的三个兄弟四家子住。经过几十年的烽火战乱及人事变迁,硕果仅存的就是这一排最牢固的楼房,却也是如人之暮年,危危颤颤,斑剥腐蚀,不堪风雨一击。我们居住于此几乎没有任何安全感。门前的外国式建筑富丽堂皇高骓不凡,60%的村民们都已住入自己或三层或四层的新家。相比这下,我有时便气愤地咒骂:他妈的,有钱就全忘本了,建起洋房来,把中国传统优秀的建筑都甩在一边,真正是崇洋媚外。瞧瞧我住的这富有传统韵味的房子,多好。有时,我忍不住就会如此重复嗦,我这房子是有传统韵味的喔。
我的房子在左边,右边的那一半是我叔叔的儿子的,也就是我的堂兄,我的堂兄很贱,竟去入赘给隔壁村的一位“温柔娴淑”的克夫高手。现在那两间房子就只有我那可怜的姨妈在住。我一直搞不懂凭我堂兄的相貌堂堂会娶不到一位老婆,偏偏去“嫁”给一位大他六岁。不知他是为了啥?钱?情?还是那份感觉(我们这里有句话戏称:某(老婆)大姐,金交椅)?
我那姨妈也怪,携带了远古时代的眼睛与习惯,她喜欢用烛火而愿意使用灯光。于是每到晚上,她的房间里便溢满柔和的诡异的烛光。虽然她就在隔壁,但我是极少去见她的,我喜欢我屋子里明亮的日光灯。记得有一次,她那常年关闭着的屋门在我回来时一直开着。接着我听到她在唤我,声音苍哑缓慢,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听而不答。她一直唤,唤着我心烦气燥,鬼影上身。接下来,我听到了敲门声。门一打开,我吃了一吓,姨妈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梳着一头白发,用笑的神情幽灵般站在我的面前。从此,我便一直记着这一眼。有时在酣睡的梦中被吓醒,有时在纵欲过后突然闪现刚才温柔的她的脸换成了姨妈的脸,我便惊得快感全无慌然失措。姨妈的脸终于成了我心灵上的一根刺,拍之不能挥之不去。我于是乎便希望她早些死去,这老不死的。
堂兄经常两三个月才回来见她一次,坐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去。姨妈怎么煮饭,怎么吃饭,吃喝些什么,我是一概不清楚的。
我将车骑到了家门口,看了一下姨妈的房子,烛火亮着,门似乎闪了一下。家里是黑灯瞎火的,我以为女儿可能回来又去了同学家玩。可是按亮日光灯后,发现家里一切照旧,才知道女儿没有回家,我心里一燥顿感大失望。伸手入裤兜摸出了手表,看了看又放回去。
我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该干什么。
我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坐在椅子上,开了电视,转了几台,看看没什么好看的又关掉,心里想:阿花怎么还没回来。我多么希望这时候她能出现在我面前,更加亭亭玉立、活泼动人。自从老婆去逝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去待她,关心她。嗯,不只老婆去逝后,以前老婆在时,我也没好好去待她,怪不得老婆一直说:我们父女俩这间存在着介蒂。而我也没想到过怎样去对待女儿,我根本不懂怎样去对待。老婆撒手一切后,女儿和我都沉浸在悲痛中,我想女儿失去母爱之痛比我失去妻情之痛更甚。但当时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女儿,只有让女儿带着伤痛继续读书。而女儿的心灵创伤之深及精神压力之大,虽然我不能完全体会,但父女连心呵,我依然能感同身受。我想,我必须好好去疼阿花,不能让老婆在天不能瞑目。我要挣更多的钱让阿花吃好的,穿好的,过好的。
我从椅子站起来,锁了门。呼啸着摩托车像老虎一样往城里赶去。
我的心情很烦躁,我不理解女儿上了中专后,似乎变了一个样,以前感觉不太深,也是太没在意的缘故,今晚我越想越不对劲,她上学时只带了200元去,怎么会还没花光呢,按理早花光了,她也该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想到这,我的心不由一悚,不会有事的,要有事,学校早就打电话来了。想到这我的心又自我安慰起来。
在这平坦的国道上,我骑得很快,两旁的路灯一个劲地往后奔,灯看起来昏黄昏黄的,我总觉得那灯连起来像条黄带子,跟上次解放路接待我的那个女郎的腰带一个样。我戴着头盔眯着眼回想起那个黄腰带女郎的骚劲,心底不禁又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颤悸,呀,我也有一个礼拜没碰女人了,我忽然感到我的裤子有点崩。我一直在自豪,虽然我已是中年人,但我仍然有青年人的冲劲与干劲以及他们所缺少的耐性与熟练……如此想着,我这情绪渐如这夜一样宁静,我的心却更加激烈地狂跳着。我车子越驰越快,市区就在眼前,我内心又在想,我应该继续载客的,我是应该继续载客的。
为了女儿能吃好的,穿好的,过好的,在学校抬得起头,我应该辛苦一点,继续载客,多赚几个钱,少去花消,多省几个钱,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我的老婆。我油门越加越大,突然前面一片白茫茫,好像我眼对着太阳的灿然。我一阵迷茫,手转车头向右一扭,嗖,旁边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擦衣而过,带起一阵阴风和一片寂然。我头皮发麻,以为这风是从阴曹地府吹来的,这寂然是在地下。
嘎――。我踩住刹车,横车街头。我脸上的冷汗溅到了摩托车的油箱上。油箱是红色的,我的汗像血。
都――嘀――。我左右面停下了两辆车子,喇叭直响,叫骂连天。
我恍然惊醒,掉转车头,加上油门,往一辆车旁驰过,骑进了市区。
这会儿,我骑在车上,惊魂初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竟一点都想不起来,好像那是在几十年前看到的一个影片中的一个惊险的情节。可是这个惊险的情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丝一迹都想不起来,刚才的一切就似没有发生过,爷爷说过,人的一生经常会遇到一些白纸似的生活情节。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刚才遇到了什么事情,就权当刚才的一切只是把一张白纸塞进脑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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