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哀戚的口吻飘荡在空中,“你要是不来,那我可怎么办哪?”
“俩俩,我说了很多次了,”一个更加稚嫩的声音很直接地予以拒绝,“今年二月十四这一天,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法师塔一步的。”
“可是,可是……”头戴金冠的少女咬着下唇,“那一天是我迎娶王夫的日子,我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这个国家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我们主持婚礼呢?”
“你选什么不好,为什么选这个日子?”倚在露台栏杆上的小女孩叹了口气,慢慢回过头来。
“因为他说,二月十四是最吉祥的日子,在这一天成婚,会永远幸福。”
几年以前,公主接任了这个国家的王位,美貌与智慧之名迅速传遍了大陆四方,不知有多少王室公卿的子弟前来提亲。可是说来也怪,每当女王看上中意的青年才俊,回函允诺婚事后,未婚夫不是突然坠马溺水发生暴毙,就是无故精神错乱成为白痴,竟从来无人逃过悲惨结局。如此一来,俩俩大神的“祥瑞”之号更是不胫而走。
“哼,你们才是祥瑞,你们全家都是祥瑞!”女王一想到整个大陆都在传播侮蔑自己的谣言,就不禁悲愤交加兼而怒火中烧,“凭什么要把那些事都归到我头上,人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嘛!”
“你每次答应成婚的时候,不是都在回信上把人家猛夸了一通嘛?”
“老师,无论是基本的处世交往还是起码的外交礼节,我都不能不说几句好话吧?”俩辆急得差点跳起来,“再说,这和我有什么相关,是他们自己碰上倒霉事,也能算到我的头上!我赞美了你这么多年,你从来也没有一点事啊。”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那些贵族青年的英年早逝,使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国家都愤怒了,“诅咒”的说法也在一次次“佐证”中不断地被坐实,直到再也没人敢来求婚,直到所有的人都确信不疑。于是,诸国联军杀气腾腾地撞开边境大门,于是,铁骑洪流势不可挡地涌到都城墙下,于是,侵略者以“死者家人”的身份叫嚣着要将女王当作女巫烧死。
“幸好还有他。”俩辆眼中闪过泪花。那时候,强敌困境,城内绝粮,心里已经完全绝望,正打算牺牲自己,求敌军放过国家子民,却突然看到了一道光亮。依稀记得,己方军中一名银甲骑士突然冲出,如闪电般迅疾地扑出城门,如闪电般威猛地劈开敌阵,如闪电般凌厉地杀尽敌国首脑,也如闪电般照亮了女王眼瞳中的天空。
“他救了你的国家,所以你准备嫁给他?”大贤者彷佛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当然,镜子是我的救星,我封了他水月公,在爵位上已经可以配的上我。”女王念着心上人的名字,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老师,我有了个这么好的丈夫,你还不帮我的忙吗?”
“可为什么是二月十四呢?”法师塔的主人走到露台上摆放的望远镜旁,顺着长长的筒壁朝夜空中望去,眉头皱了起来。
俩俩叹了口气,“老师,你也知道,臣民在私下里对我还是比较忌讳的,特别是最近还因为祥瑞问题被打上门,我不在最好的日子中结婚,他们对国家今后的前途也不怎么放心啊。”
“那么,可以改期吗?”
“怎么改期?”女王一脸郁闷,“一年只有一个二月十四啊!你要我等到明年吗?”
“怎么不可以改期!”大贤者也发起脾气了,“今年的二月十四是九星联珠的日子,几千年才有一次!”
“你说什么?”学生的脸色一下子愣住了。
象牙塔很高,仲夏之夜,顶层露台上凉风习习不断,倍感心旷神怡。但这顶层并非是塔高的极限,一架二百八十尺长的巨型反射望远镜微微侧倾,将塔身增高了几乎一倍,十六尺宽的筒口犹如一只硕大的巨眼,不知疲倦地凝视着璀璨的星空。
“多年以前,我用历法算到了这一次出现的九星联珠,在你曾祖父时代,我就来到这里建了法师塔,八十四年的等候,全是为了观测这千年一遇的天文奇象。”老师的声音淡淡传来,“你说,我会在这一天去做其他事情么?”
“……对不起。”俩俩的脸上红了一下,“老师,我愿意再多等一年。”
“这才是听话的好孩子。”大贤者踮起脚尖,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如果你的眼光准,他也一定会愿意陪你等的。”
女王嗯了一声,忽然好奇心又冒上来,“老师,我听说,九星联珠发生的时候,会给世界带来大灾祸,这是真的吗?”
九星联珠,是指这个太阳系中,九颗以上的大行星于某个时刻在绕日轨道上的位置,近乎排在一条直线上。虽然这是难得一见的异象,但好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其解释为吉兆。
“没有可能。”大贤者一口否定,“不管是引力波还是辐射量,其他所有大行星加起来,能够产生的影响力对我们脚下的星球来说,都不及太阳或者月亮,甚至可以说,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可是,假如有神灵作祟的话,让九星联珠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俩俩眨着眼睛,“那不是会形成永恒的日食嘛?”
小女孩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你这个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
“啊?好像是听哈迪斯大人说的。”
大贤者喘了口气,“俩俩同学,你有没有见过凌日这种现象?”
女王茫然摇了摇头,“听都没有听说过。”
“太阳与艾普林可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没有任何星体在中间可以完全遮盖太阳的光芒。即使是能留下最大阴影覆盖面积的月亮,日全食的范围也只能笼罩很小的一个区域。”天文学家指了指上空,“而那些远在天边的大行星,即使插到太阳中间来,我们也只能看到太阳表面出现一个穿越而过的小黑点,有时候还要用望远镜才能看出来,这就叫做凌日。”
“可是,哈迪斯大人为什么会那么说呢,他可是我的偶像啊。”俩俩心情低落地问道。
“这很简单,”大贤者耸了耸肩,“一个长年窝在地底,看不到星空的家伙,你能指望他的天文学知识过关吗?”
※※※
每一年的二月十四,都是年轻人最快乐的日子,街头巷尾飘荡着鲜花的芳香,门前窗外洋溢着情侣的笑语。
“你们这些家伙,都应该去死去死!”王宫深处,女王抱怨得累了,有气无力地蜷在宝座上,虽然是盛夏时节,却觉得全身冰冷,“镜子,对不起你了,你再等一年吧。”
“这完全没有问题。”站立一旁的骑士恭恭敬敬回答,“女王,你好好休息一下,为了你,再等多少年都无所谓。”
“镜子,你果然最懂我的心。”俩俩一下子开心起来,阵阵暖意流过心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张椅子怎么到现在还是十分冰凉,难道是被人换过了吗?”
她疑惑地按住扶手站起来,发现刚才坐在下面的是一张黑黝黝的椅子,摸上去十分坚硬,仿佛坚铁,色泽上又有些透明,有如水晶。在椅背上,还有一条深深的裂痕,两头狭小,中间略宽,不时冒出冰冷入骨的寒气。
“这是我专门送给你的二月十四礼物,”银甲骑士声音非常温柔,“据说这曾经是某个神祗的王座,所以由大神你来坐的话,再合适不过了。”
“它究竟是什么椅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冰封王座,在大热天里坐上去,就好比用上了免费空调。”
“镜子,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女王喜孜孜地又要坐下,无意中一瞥,发觉椅背上的深痕忽然往两旁一分,露出一个圆溜溜的黑球,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眼睛张开眼帘现出了瞳孔,不由得尖声大叫,“妖怪啊,我不要坐在上面!”
“女王,你不要大呼小叫,这样成何体统?”骑士在她背后不紧不慢说道,“一定是天太热,把你脑子弄糊涂了,所以出现了幻觉。还是赶紧坐下来,凉快凉快吧。”
俩俩拍了拍胸口,强自镇定下来。椅背上的眼睛好像有所感觉,又向中闭合,恢复成原来的长缝,这一幕正好又落在女王眼里,想起刚才这只怪眼就贴在自己的后脊背,更是毛骨悚然。
“不要啊,不要啊!”俩俩惶恐大喊,双手乱舞,一步步后退。那张黑椅却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竟突然自行滑动,向女王身边靠近,彷佛是椅脚下装了滚轮。
“快来人,快来人,把这张奇怪的椅子扔出去!”女王再也顾不得王家的礼仪体面,撒开双脚朝门外飞奔,
附近很快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几名身披重甲的卫兵匆匆赶来,见到一张生了眼睛的椅子在地下“滋滋”滑行,紧紧追赶着女王,一个个惊讶得下巴差点落地。不过他们随即想起了自己的职责,鼓起勇气挡住了椅子的去路。
女王陛下看见忠诚的卫兵组成了防线,安心了不少,可是她刚刚回头一望,立刻又吓得魂飞魄散。
那只乌黑椅子上的缝中圆球滴溜溜一转,彷佛是从瞳孔中央射出了一道墨绿色的光线,瞬息之间就扫过了那些卫兵。紧接着,这些卫兵身体剧烈颤动,不时有绿气从头顶涌出,穿戴的盔甲像是蛇虫蜕皮一样,大片大片地从身上剥落,露出灰绿色的肌肉,当他们再转过身时,面容已经变成了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麻木青脸。
“僵尸啊!”俩俩惨叫的声音又高了好几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王宫,冲进了熙熙攘攘的大街。
艳阳高照,人流密集,女王的恐惧却没有减轻一丝半点。那“滋滋”作响的椅子依然如影随形的附在背后,还有“喀”、“喀”的僵尸脚步声作为伴奏。
喀――喀――,整齐划一的步点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看来“冰封王座”沿路追赶,还顺手招纳了大把新生力量加入。终于,俩俩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四个方向都已经是挤满道宽的青脸怪物,把她团团围聚在中央。
女王寸步难行了,城中无数僵尸头顶的绿气往上飘荡,把天空也变得碧油油的。青烟迷蒙中,黑色座椅又“滋滋”地移近,椅背上的大眼一眨一眨,彷佛射出贪婪而又兴奋的神色。
“大神,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抗拒,只要你坐上这张椅子,你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真正的神祗。”那亲切而又熟悉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镜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这张椅子害我?”俩俩满脸凄切,却又带着几分无辜,望着烟雾里的一个身影。
“镜花水月,空梦一场,人世间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又何必看不开呢?”银发男子淡然道,“灵狱之皇座前,第二代理人提特里克向大神致敬。”
“原来你是坏人!”女王愤怒地跺脚大喊。
“这实在是太妙了,”提特里克嘿嘿一笑,“今天二月十四,收到的不是好人卡。”举手提起黑沉沉的“冰封王座”,对准了俩俩所在的位置,砸了过来。
看着头顶呼呼飞近的重物,女王还来不及发出尖叫,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陡然穿过青绿烟气,直直撞上还在翻滚的黑椅,“砰”地一声爆响,把这件长眼睛的古怪东西炸得粉碎。
一名身着蓝白法师袍的女子站在了俩俩身前,金色长发如水瀑般泻至肩后,手提一柄亮闪闪的银尺,左右张望了几眼,好奇地问,“今天是万圣节吗?”
提特里克愣了一下,回答说,“当然不是。”
“不是万圣节,怎么全城都在cosplay生化危机?”
“因为今天是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又怎么了?”
“二月十四,是去死去死团活动的日子,他们既然以‘去死’自称,说明生无可恋,当然就投奔亡灵世界了。”提特里克吸了口气,声音中冒出深深的怒气,“遥望贤者,今天是你观测九星联珠的日子,我不来打扰你,你为什么要来插手我们灵狱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还是特意选择今天对俩俩动手的?”
灵狱代理人板着面孔,“我选了这个日子,是希望你我之间避免发生冲突,这是对传说中的大贤者的一份尊重,可不是怕了你。”
“老师,你真好,居然舍得放下了热爱的天文学事业,前来救我。”女王感动得泪花涟涟。
“我是很想继续观测天象啊,”大贤者叹了一声,突然指着提特里克怒喊,“可是这家伙嘴上说尊重我,却没有拿出一点诚意,现在这么浓的烟雾,鬼才看得清天空!”
提特里克脸色更加阴沉,忽然打了个响指,四面八方的僵尸像是被同时揿下开关的木偶,全部开动起来,呼啦啦朝两个女孩扑去。
“老师,它们的数目太多了!”女王吓得浑身发抖。
大贤者提起银尺,横在自己眼前,左手食指在刻度上比划,“骨龙十五分,黑骑十二分,巫妖九分,吸血鬼七分……”
“你在算什么东西?”提特里克见她对眼前的危机无动于衷,有些好奇地发问。
“你知道吗,只要圣光的强度足够,就可以毁灭任何亡灵怪物,哪怕是它已经成为神灵。”大贤者微微一笑,“这些僵尸用两分的光压就可以消灭,控制在这个威力幅度的话,我可以施展出圣光覆盖范围最大的法术―――十方光明!”
银尺上窜出一束明亮的光线,朝城外飞速而去,矗立在近郊的象牙塔随即传来嗡嗡的响鸣,通体纯白的外壁彷佛变成了一个浑身燃烧的巨大火炬,照耀得天地万物一片光亮。在这亮光之下,笼罩在城上的青色烟云慢慢消散,密集的僵尸队伍出现了崩溃逃窜的迹象。
“你也快点给我滚,我还要回去看九星联珠,今天就放过你。”大贤者指着提特里克的鼻子说道。
“我是大活人,你就是用百分百的圣光照在我身上,我也只当晒太阳。”灵狱代理人毫不慌张,“再说,你以为自己就真的是不死克星、亡灵杀手了么,好好看看天上吧。”
碧蓝的晴朗天空,像一床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单,然而这被单上却突然被挖了个大洞,一只黑漆漆的巨眼在空中缓缓张开,仿佛是胃口无穷地在吞噬光线,又像是喷涌出有形有质的黑暗实体,明亮辉煌的日光和圣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我告诉你吧,繁星同学,你打坏的冰封王座不过是个载体,却彻底激怒了普雷森大人。”提特里克嘿嘿冷笑,“光明法术与黑暗法术互克,有这只虚空之眼在上方,你的圣光就别想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威力。”
※※※
在这片大陆上,遥望大贤者的光明法术造诣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在整个世界上,她也稳进前十之列。
自从踏入传说境界以来,大贤者还是第一次在亡灵部队面前退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是传说,可普雷森那家伙身为地狱主君,乃是更上一层的奇迹阶段,生前还是死神系的一员呢。”大贤者气喘吁吁,“所以说,我这叫虽败犹荣!虽败犹荣!你明不明白?”
“老师,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突然长高了,头发也从银色变成金色了。”
“这个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啊,为了把你救出来,我才只好拿出了真正实力。”老师又喘了口气,“至于我这头发颜色么,我曾经认过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的头发都是银色,为了表示像一家人,我就在平常时候用银发了。”
“原来老师你还有哥哥姐姐啊,他们有你厉害吗?”女王惊叹着说。
“当然,他们比我强多了。”大贤者话头一转,“不过术业有专攻,大家各有特长,在光明系领域里,还是我最强。”
“那老师,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天上是阴气森森的虚空之眼,地下是重重叠叠的僵尸军团,还有一个传说级别的指挥官居中策应。虽然躲进了高墙厚门、防御牢固的法师塔,俩俩依然觉得不够安全。
“嗯,哥哥和我约好了一百年后再见面,而我来到你们国家已经八十四年了。”大贤者飞速一算,“咱们在这里守个十六年就好了,到时候我哥哥就会来找我们了。”
“什么,还要再等十六年啊!”女王大惊失色,“这也太危险了吧。”
“危险什么,衡量一个法师真正的实力,要看法师塔。只要大本营里资源丰富,物品充足,传说高手也不一定能攻破高级法师的老家,同样的,奇迹人物也不一定能拿下传说法师的基地。”大贤者很有自信,“更何况,普雷森的本体不能离开地狱,光那只破眼睛挂在天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虽然打不出去,可他们也别想冲得进来。”
“俩俩,你再不出来,”提特里克在外恶狠狠地威胁,“我就让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成为去死去死团!”
“看,他已经气急败坏了吧。”大贤者不屑地哼了哼,“足见我的法师塔坚固无比,让这混蛋束手无策了。”
“不!”女王却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冲到露台上高声大喊,“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国家吧,不要再伤害更多的人了!”
“想他们活下来,这很简单啊,”提特里克嘴角露出微笑,“你下来,用你一个人,来换一国的人,这很合算吧?”
“……”俩俩稍稍迟疑了一下,提特里克又接下去说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和女王,平时吃的喝的用的睡的,哪一样不是取自这个国家的百姓?现在你却忍心让他们为你牺牲,果然是很有王者之气的人啊。”
这一来,女王更加无地自容,感觉自己如果不为子民献身,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耳里又传来提特里克的声音,“我可没耐心慢慢等你,每过一个小时,我就用虚空之眼扫描一个村庄。”
“我马上就下来,马上就下来!”俩俩急急忙忙答应。
“咳,这才是好孩子,你跳下来就行了,我会接住你的。”
从露台望下看去,房屋小如棋子,人堆彷佛蚁群。女王咬了咬牙,翻过栏杆,就要松手。
“提特里克,欺负年轻人热血是吗?”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她,法师塔的主人将学生提了回来,“国王虽然地位尊荣,终究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这世上可没有哪一种职业规范是要求人家用命来干好工作的。”
“遥望贤者,你这是胡说了,军人就是要随时要准备付出生命。她作为女王,同时也是国家的军队统帅,为了千家万户的性命,必须具有献出生命的义务和觉悟。”
“那是在战场上,我并不反对她在与你战斗中死去。”大贤者反驳道,“可你现在干什么,你这样的行为叫做绑票,是在拿人质来威胁别人。对不起,没有任何道德义务规定,另一个人需要用生命安全来答应这种胁迫要求,即使你手上的筹码再多。”
“好啊,我是坏蛋,我正在行凶,身负国家守卫之责的伟大女王陛下,你过来和我战斗啊。”
“她现在和你动手,没有半点胜算,这不叫战斗,叫送死。”大贤着拍了拍女王的肩膀,“你不用心里内疚,这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出来的,犯下无穷罪孽的是他,将来你如果有了本事,去向他讨回公道就是。”
“笑话,我有什么罪孽?”提特里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国家刚刚被我救过,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死了一回了,我只不过是把他们欠我的拿回来而已。”
“老师!”听到如此无耻的言论,俩俩气得快要吐血了,“像这样伤天害理的混蛋,为什么还可以猖狂,难道就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吗?”
“唉,”大贤者脸上有点发红,“孩子,现下这个年代,是一个传说满地走、巫妖多如狗的世界,普通人哪里对付得了这些变态。大大小小的君主国王,都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这帮家伙才是隐藏在国家背后的真正主宰啊。”
眼看学生满脸愤懑,老师摇了摇头,“难道,你到现在还坚持认定,你们这些君王才应该是国家的主人吗?”
“不是啊,老师,我从小到大一直都觉得,国家是由人民群众来当家做主啊。”
塔上塔下两只“传说”立刻呆住。好半天,提特里克终于挤出一句话,“这个这个,很好!很和谐!”
“俩俩,你实在是很,很有爱啊。”大贤者重重叹息。
“我不知道你们的传说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们和普通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可是我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女王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你们仗着有点本事,就自以为神仙下凡吗,就可以随意轻贱人命了吗?”
“大神,你还是歇着吧,”提特里克懒洋洋回答,“我们不过是传说而已,你自己就是神祗,有什么立场来说我们?”
“你胡说什么,”俩俩火了,“我是普通人,才不是你们这些怪物呢!”
“装得跟真的似的,”提特里克口中嗤笑,“你不是大神,为什么和你有关的祥瑞事情件件应验呢?”
“那全是巧合,是你们自己倒霉,却非要栽在我的身上,”女王理直气壮,“你看我对繁星老师赞美过几千几万句,她一直都是好好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都是好好的吗?”提特里克摸着鼻子,“俩俩同学,据我了解,遥望贤者以前从来没有佩戴护身符的习惯,可你看看她现在,脖子上挂着圣甲虫项链,胸前镶着幸运星徽章,腕上锁着九连环珠串,指上套着四叶草戒环……”
“口胡,提特里克!”大贤者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本小姐现在追求时尚生活,这也要你管?”
提特里克没有理睬,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些东西都是开了光的宝物,能代替主人承受灾祸衰运。你要是不相信,让她把这些东西摘下来,再赞美她两句看看。”
俩俩的脸色苍白,迟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他说的是真的吗?”
大贤者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女王昏了过去。
※※※
“俩俩,你知道当初你来求学,我为什么要你尊师重道?”
“老师,我知道你是好心,”醒来的俩俩心情十分低落,“你每天戴着护身符让我来赞美你,是希望我相信自己不是真正的祥瑞。”
对声名打击最重的,莫过于祥瑞之称。如果一个人被侮蔑是杀人放火、偷抢盗淫,经过仔细彻底的事实调查和证据搜集,还有洗刷清白的可能。但一个人被说成是灾星之身、乌鸦之嘴,这种牵强附会、虚无飘渺的指责不仅无法考究清楚,还会越传越玄,越说越奇,再也不能摆脱。
“你错了,我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山,什么是见到的山。”
“见到的山?”
大贤者点了点头,轻声轻语说下去,“大家都说我是祥瑞,我也人云亦云地相信,因为祥瑞的名声而痛苦,这叫做见山是山;大家都说我是祥瑞,我知道自己不是,可是在乎别人的说法,心里还是痛苦,这叫做见山不是山;大家都说我是祥瑞,我知道自己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随他们说去,这就叫做见山还是山……”
祥瑞就是那座山,一旦上身,就挥之不去,可是对待这个称号的态度,却在于自己的选择。
“俩俩,你已经知道见山还是山了,难道还不能再上一层吗?”大贤者握住弟子的手,“大家都说我是祥瑞,我也知道自己确实是祥瑞,可我还是不在乎。山是那座山,但我想见山,它就是山,我不想见山,它就不是山。”
虽然生来是祥瑞,可这并非我的选择。碍着别人又怎么了,难道碍着别人了,我就不活了么?
想到流星飞降的身世,想到十几年的点点滴滴,俩俩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即使我真的是大神,我还是可以不在乎。
“明白了吧,俩俩同学,你本来就和我们是同类。”提特里克烦人的声音又从下面传了上来,“跟我合作吧,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神祗。”
“呸,谁和你这种败类是同类。”大神对这个灵狱代理人没有一点好感,“就算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也绝不会变成像你那样。”